父親是一扇緊閉的門抒情散文

來源:文萃谷 2.19W

不論是在文學作品中,影視作品中,還是在真實的日常生活中,父親似乎總是以一個嚴肅而又沉默的形象出現在讀者和觀眾的眼前。無論是嚴父還是慈父,父親們似乎總是習慣於將自己的情感掩埋的很深很深,不懂得或者不願意將他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形之於色。他們就像一部部晦澀難懂的古籍書,沉默地立於書架的一隅,任由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苦苦猜測,卻有可能終其一生也讀不懂其中所藴藏着的深刻而又豐富的內涵。

父親是一扇緊閉的門抒情散文

我的父親亦是如此。甚至,於我看來,在沉默內斂這方面,我的父親比別人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小到大,父親在我眼裏,就像一扇緊閉着的古宅大門,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開啟過,也從來不願意向任何人打開,包括我這個在熟人眼中被他視為唯一珍寶的女兒。

父親是個老實木訥的農民,寡言少語,從不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情感。小時候在農村,除了外出幹農活之外,多數時候,我看到的父親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灶膛口,側對着門抽煙,臉上的表情似早已麻木、僵硬,不喜不憂不悲不怒。

每每那個時候,我總是站在幾米之外父親背後一扇小門的門檻上,偷偷地觀察着父親。可是那時,在一圈一圈裊裊升騰隨即又散去的淡藍色煙霧裏,幼小得尚不懂得人事的我看到的.只有迷惑和不解。我看不出父親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者,父親是不是真的在想些什麼,還是,什麼都不想。這樣的情形,如若發生在父母吵架之後,甚至還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恐懼。

父親和母親感情一直不好,時常吵架。然而,即使是在與母親吵架的時候,父親的話也不多。我很少聽見父親高聲叱罵或責備過誰,他生氣的時候,習慣於悶聲不響,什麼話也不説,什麼人也不理。只有在真正發怒的時候,才會將憤怒表現在板得死死的臉上和瞪得圓圓的雙眼裏。

正是因為父親的沉默,母親才難以與他溝通。往往父親生悶氣的時候,母親都不知道他是在為什麼事而生氣,問他他也不會直説,只拿一張嚴肅得可怕的臉給母親看。母親習慣之後,也懶得去跟他鬧,任由他一天天地板着臉不説話。因此,沒有硝煙和炮聲的冷戰就常常地發生在父親與母親之間,短則兩三天,長則一個月甚至幾個月。

看着母親因父親而承受的痛苦和委屈,我常常恨自己太小而無能為力。也曾狠狠地恨過父親,恨他如此殘酷地折磨着母親,也恨他不能給我一個安寧和睦的家庭環境。有一次,在父母又一次驚天動地地吵鬧過後,我甚至拒絕開口叫他“爸爸”。我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認這麼一個惡毒的人做父親。是的,是惡毒。那次,聽到母親悽慘絕望的哭泣聲之後,父親在我心裏就成了一個惡毒的男人,一個只會讓自己的女人傷心流淚、卻從不給她歡聲笑顏的惡毒男人。

然而,就是那一次,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深深地傷害了父親的心。事後,我從鄰居祝奶奶的口中得知,由於我的不懂事,在我眼裏一向如石頭一樣冰冷而不會動感情的父親,竟然在她的面前留下了眼淚。被最愛的寶貝女兒痛恨,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劇痛?

那一次,鄰居祝奶奶語重心長地對我説:“傻丫頭,你不知道你爸爸是最心疼你的嗎?你怎麼可以連爸爸都不叫他呢?”聽後,我懊悔地流下了眼淚,並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對父親做出這樣的事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傷了父親的心。從那以後,即使父母吵得再兇,我都不會一味地站在母親的一邊,袒護母親而責備父親,只學會了維持中立。也曾試圖從父親的角度去考慮他的立場,甚至寫過很多封信給父親,寫的都是我對家庭對婚姻的看法和見解,然後將信偷偷地塞到他的枕頭底下,期待他在看過之後會或多或少地對我説一些他心裏真實的想法,或者在性格上和對母親的態度上,會有所改變。

那時我剛上高中,連什麼是愛情都不知道,更何況家庭和婚姻,那些見解和道理固然是正確的,也是幼稚的。可是,每每在父親看過信之後,他確實會馬上緩和自己的態度,跟母親和好。可下次要生氣的時候還照樣生悶氣,想不理人的時候還是照樣不理人。

我那沉默而固執的父親,仍然像一扇緊閉的大門,威嚴而沉默地立於我的眼前,偶爾象是開啟了一條小小的縫,然,待我走到它跟前,妄圖推門而入、一探究竟的時候,它又“嘭”地一聲,突然地關上了。

如今,父親已是五十多歲的人,頭頂的發早已凸成了一片荒蕪,身體也不再如以前那樣強壯,除了常常着涼感冒之外,還生過一兩場重病。自我上大學之後這許多年間,我感覺父親確實蒼老的許多,為人處事的態度也柔軟和氣了許多,只是,他依然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母親吵吵鬧鬧,依然會和她長時間冷戰,勸過他好多次都沒用。對此,我只能理解為性格問題了。一個人的性格,是深入骨髓、根深蒂固了的,想要改變它,談何容易!

上個月,父親又找母親的茬,只因母親晚上出去打麻將,就跟她吵得天翻地覆的。母親説在家呆不下去了,就來上海找我,跟我一起住了幾天。我一如往常地同情着母親,好言勸慰着母親,除此之外,只能跟母親一起唉聲歎氣,或陪着她一起抹眼淚。

母親來後的第二天下午,我就背對着她,含着淚,悄悄地給父親寫了一封長達四張信紙的長信。我想,也許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與父親心平氣和地溝通。

在那封信的開頭,我就坦率地對父親説:爸爸,你一直就像一扇緊閉的大門,固執地守着自己的心事,從來不願讓別人進入門去了解您,體諒您。

我不知道做了一輩子農民的父親是否能夠讀懂我這句話的含義,只期望他在看過信之後,能夠理解女兒的一片良苦用心,慢慢地向我打他開心中那扇閉合已久的門扉,給我一個瞭解他、讀懂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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