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涼茶

南方的涼茶，不同於北方的大碗茶。北方人喝大碗茶，“茶具不厭其大，壺盛十鬥，碗可盛飯，煮水必汽大沸，提壺澆地聽其聲音有‘噗’聲，方認為是開水，茶葉則求其有色、味苦，稍有焉者，不過求其鮮茉莉花而矣。”即使在夏季，北方人也要趁熱飲下，方感到酣暢淋漓。喝時則要用大碗斟上，立時而盡，彰顯出北方人粗獷、豪爽的氣質。南方人喝涼茶(實為稍温的茶)多見於過往行人密集之處，如車站碼頭、道旁路口、車間工地、公園劇場、驛路茶亭等，那些地方多有涼茶買賣。涼茶的攤主多為老年人，他們深諳世故，對四方來客皆能熱情招待,祥和慈善，生意自然充滿了人氣。南方多“嘉木”，因而南方人一天到晚是離不開茶。但喝涼茶，則只盛於夏季炎熱之時，豪華茶樓之外的場合了。南方的涼茶，除清淡的綠茶之外，為了預防濕熱之疫，多在茶中加入一些具有清熱解毒的植物性元素，如野菊花、金銀花、薄荷、生薑、橘皮、板藍根等，使涼茶的清熱解毒功效，得到更大程度的互補和發揮，喝起來，既有茶的本味，又兼有中藥的微苦味，涼涼的爽爽的，既消暑清熱又防濕祛邪，是普通百姓往來商客打工奔波之人極好的夏令飲品。

涼茶由於兼具藥茶的功效，在潮濕悶熱的嶺南地區成為一道景觀。遍佈在城鄉小鎮、街頭巷尾的涼茶賣點比比皆是，就像北方路邊上的茶攤，支起一個涼篷，擺上一張矮桌，圍放幾隻小凳，就能服務南來北往的茶客了。有的茶攤上還兼賣一些佐茶的茶點，如茶雞蛋、粽糕、糯米糰、麪包塊等，總之，這涼茶(不能冰鎮)讓人喝得快喝得爽，三兩分鐘就可以走人忙事了。至於價位多為一毛錢一杯，還有的攤主讓茶客隨意付錢，絕沒有因茶費傷和氣的。

在南方喝涼茶，最愜意的要數在旅途的茶亭裏享用了。茶亭，在南方被人們稱為“驛路茶館”，這些亭子的前身，就是我國古代傳遞官方公文牒報的驛站。楊貴妃喜吃嶺南的荔枝，就是經由這些驛站“八百里加快”送到皇宮的。驛站後來也成為過往行旅之人中途小憩的地方。為便於行人消暑避雨，驛站被修成亭子的模樣，以至成為文人筆下的一個亮點。王實甫《西廂記》中的長亭送別，大抵就是驛路上的大亭子。如今，這種粘連着歷史內涵的'亭子，在南方的路邊道旁還舉目可見。

去年我到南方採風，曾在坐車的途中不斷停車光顧路邊的茶亭，喝茶小憩。茶亭的主人多由鄰近的村民兼營着，亭裏除了擺設有小桌、竹椅、茶具外，有的還兼賣一些小的旅途用品，如毛巾、清涼油、雨具、仁丹、小食品等。進茶亭喝杯涼茶多為免費，特別是一些農民工、打工仔、肩扛手提的商旅，他們在酷暑炎熱之時，到此稍微歇歇腳，喝上幾杯涼茶，消消暑氣，落落大汗，茶亭主人是很慷慨的。如遇上説話投機的客人，主人還會視如朋友，臨走送你兩桶去火的“王老吉”作個人情。另一種享受是在茶亭裏品賞茶聯。我筆錄下的有：“為名忙為利忙，忙裏偷閒且喝一杯酒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倒一碗茶來”;“山好好水好好， 開門一笑無煩惱;來匆匆去匆匆，飲茶几杯各西東”;“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奔前程”;“世間重擔實難挑，路邊茅舍也好息肩坐凳;天下長途不易走，身側亭台何妨歇腳品茶”等，這些鐫刻或懸掛在驛路茶亭裏的茶聯，不僅貼近茶客貼近實際通俗易懂，而且富含哲理藴涵禪意規勸人生，讓人一邊喝着消暑的涼茶，一邊咀嚼着茶聯裏所折射出的人生睿智，真是“亭外暑熱卷塵氣，自有清涼在心頭”。在南方喝涼茶，是心智的澡雪，是消暑除燥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