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卧虎藏龍》的電影美學思想

來源:文萃谷 3.11W

2000年李安執導的電影《卧虎藏龍》獲得了第73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最佳美術指導”“最佳電影音樂”和“最佳攝影”四項大獎,並創造了外語片在歐美票房過億的紀錄,也標誌着中國的武俠電影獲得了世界性的成功。《卧虎藏龍》是一部具有中國特色並略帶哲學意味的藝術片,其文化內涵深邃,人文色彩濃郁。影片以中國式的手法描述了一段江湖恩怨,詮釋了片中男女主人公間的愛恨糾結。通過眾多華麗的武打場面,並配以一系列多元化的電影音樂元素,為觀眾們展現了一場十分精彩的音畫盛宴。

李安《卧虎藏龍》的電影美學思想

  一、東方化的水墨畫面

《卧虎藏龍》透露着中國傳統文化,整體色彩讓人感到很寧靜,全片就像一幅中國水墨畫,採用了大量山水畫式的優美鏡頭,具有一種清新淡雅的感覺。影片開始出現的景象有青山、綠水、小橋、扁舟、竹林、江南特色的建築,加上中國傳統的民樂旋律做背景音樂,令人感受到中國文化所藴涵的舒適與恬靜,彷彿置身於這古樸典雅的美景中,像是一幅靜態的中國山水畫。片中白衣翩翩的主人公以輕功飛躍湖面,既體現了武俠人物的飄逸,也使整個畫面多了幾分靈動,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接着的竹林打鬥,背景中大量的翠綠讓人記憶深刻,彷彿是在觀賞一部古色古香的動態中國風畫卷。在影像的色彩方面,為了更接近中國水墨畫的感覺,全片的飽和度不是很高,全片以柔和、清雅的影調為主,幾乎都呈現出青藍的色調,充滿詩意之美。影片以白為主色調,白色象徵着純潔、善良、和平、空虛等含義,隱喻着主人公外在追求終歸虛無時才能達到心靈超脱的境界。劇中李慕白與俞秀蓮的情感是壓抑的,二人在室內或户外畫面所呈現的多是黯淡的白光映襯黑暗色的背景,灰白色光線的基調錶現出人文修身的精神淨化,也隱喻了本片的儒家思想,即追求虛無與和平的本質。沙漠裏大片的金黃色和竹林的綠色也是該片的主色調,綠色象徵生命、仁慈、再生、美好等意涵。

在這部電影中流露出許多東方式的渲染,渲染是在中國畫中用水墨或一些淡的色彩來塗抹畫面,以加強藝術效果的一種繪畫技法,能為整個畫面增強藝術感染力,傳達完整的藝術感覺。在影片《卧虎藏龍》中李安運用了三幕細膩且過渡平緩的色彩來展現影片中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第一幕描述了一個古樸的江南小鎮,從綿延的遠山、幽深平靜的近水、夕陽斜照着古鎮的黑瓦和白牆,各處的景色彷彿都是精心點染而成的水墨畫。開場的鏡頭呈現出空靈靜謐、山水一色的意境。長衫款款的大俠李慕白在這寧靜的氛圍中走入電影畫面,展現了一派祥和之氣。在第二幕中運用了閃回鏡頭,推進了茫茫的戈壁和無垠的大漠,這裏沒有温潤的綠水青山,重在突出蒼涼和空曠,整體色調也變成深遠的灰黃色,天山和戈壁大漠的恢宏氣勢映入眼簾。此景下,玉嬌龍和羅小虎共同演繹出一段如歌如泣的愛情樂章。電影最後一部分轉入廣袤而幽靜的綠色調,又轉回到了青山綠水之間。在一片葱綠的竹林中,李慕白含蓄地對俞秀蓮表達了感情。他倆在幽靜的長亭中聊天喝茶,鏤空的窗户好似一個天然的大畫框,把青翠欲滴的屋外風景鑲嵌在畫框中,儼然就是一幅風拂竹林的動態山水畫。隨後李慕白追趕玉嬌龍的一幕非常經典,鬱鬱葱葱的竹林隨風舞動,竹林中人影相隨。玉嬌龍藉着竹子特有的韌性,輕身躍入林中把自己隱藏起來,而李慕白施展輕功立於林尖,靜觀玉嬌龍的行蹤。這一部分沒有江湖之間的兇殘殺戮,也沒有互相打鬥的血腥,呈現出一種呼喚性靈歸善的禪韻。影片裏也運用了一些明顯的中國元素,如京韻大鼓的鼓點、小橋流水、中國的武術、玉嬌龍龍鳳呈祥的紅蓋頭等。導演李安不經意地展現了象徵着中國傳統文化的筆墨紙硯、深宅大院的亭台和山水,並把這些水墨畫般的山水意境做成武打場面的背景,流露了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眷戀。影片《卧虎藏龍》東方文化的氛圍、有張有弛的節奏更像中國山水畫中的起、承、轉、和,留白等也恰到好處,令觀眾能在故事情節中深深地回味和思考。

  二、多元化的電影音樂

《卧虎藏龍》的電影音樂由我國著名作曲家譚盾創作,他用音樂把人生的困惑和無奈用中國情節表現出來,即舒緩優美的旋律,惆悵悲傷的人生。譚盾改變了慣用的華麗式古典音樂風格,用三段式的主題音樂,配以提琴協奏曲及清新的吉他和絃,築起一個刀光血影與大漠風光、愛情主題相互映襯的純淨音樂世界,並以輕柔優美的音調渲染男女主人公敏感細膩的內心世界。在優美的自然風景中,表現複雜的恩怨情仇。唯美的音畫中,男女主人公們相遇、相愛、離別、重聚後又超越生死。這部影片的電影配樂由主題音樂、背景音樂和場景音樂等三部分構成。作為序幕的主題音樂分為三段,首先以大提琴和吉他的協奏為觀眾展現了大漠的蒼茫景色。接着主題音樂急轉直下,樂隊中加入了帶有愛情主題的旋律,纏綿的音樂催人淚下、極具感染力,詮釋出片中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執著。而背景音樂以二胡演奏為主,以李慕白和俞秀蓮、玉嬌龍和羅小虎的愛情故事為主線,隨後跟進管絃樂,通過二胡與管樂的演奏,並配合女聲的吟唱,烘托了愛情悽美的氣氛,也強化了音樂的畫面感。電影的場景音樂配樂清新淡雅、旋律清新樸實、大提琴低沉的音色詮釋了草原的蒼茫景色。同時,場景音樂也隨劇情不斷變換,如李慕白和俞秀蓮深情凝望時柔情似水的音樂;玉嬌龍和羅小虎熱烈纏綿時刻骨銘心愛情主題的音樂;碧眼狐狸與眾人打鬥時刺激而緊張的音樂等。電影主題曲《月光愛人》是一首温柔的古典式情歌,歌曲的旋律與編曲打破了歐美張揚絢麗的風格,使用了當下流行的單音節裝飾句,旋律優美深情,歌詞中運用中國典型的意向——月亮。表現出深深的思念、淡淡的哀愁和兼濟天下的俠義情懷,具有濃厚的東方色彩。採用中國民樂二胡與西方管樂相結合的表現手法,中國著名大提琴演奏家馬友友以現代的演奏技巧配合復古曲風,展現出東方音樂文化的獨特魅力,並將影片中所表達的愛情、俠義江湖主題,被無情拆散的.兩對情侶悲慘命運的惆悵,淋漓盡致地烘托出來。歌手李玟用略帶張力和性感的唱腔表現出委婉細膩的音色,在歌曲處理上大膽細膩,把歌曲演繹得蕩氣迴腸。與電影含蓄深沉的愛情融為一體,使這首主題曲成為劃時代的中西音樂融合之經典傑作。影片《卧虎藏龍》的音樂除了運用多種中國民族樂器,還融入西洋樂器的特殊音效和女生伴唱、失真吉他、電子合成等現代手段。中國傳統民族樂器的運用渲染了氣氛,也增添了神祕的民族風情。如在《南行》中竹笛清亮通透的音色伴着輕快帶有邊疆情調的鼓樂,表現了玉嬌龍活潑任性的性格。在《交鋒》中冷峻的琵琶,勾勒出氣勢恢宏的交鋒之戰。在《永恆的誓約》中使用了熱瓦甫,它是新疆維吾爾族的傳統樂器,運用新疆少數民族特有的切分節奏展現出一幅濃郁的異域風情。同時,西洋樂器的應用也為影片增添了音響效果,馬友友的大提琴演奏成為該片電影音樂中的重要部分。凝重悠長的主題旋律,場景配樂中用大提琴來模仿二胡的滑音和馬頭琴製造出蒼涼哀婉的音效。中國民族樂器與西洋樂器的巧妙融合,產生了具有東方特色的古典浪漫主義音樂效果。

  三、中西合璧的美學思想

李安的影片不僅融合了中國儒家人文精神的美育品格和禪宗的美學智慧,還把部分故事情節放在西方的人文背景下去發展,形成了獨具一格的電影文化。他將中國道家思想,與情節、武功及人物命運聯繫在一起,兼顧了華語武俠電影所注重的東方“情義”主題。中國美學的意象論中的意境是立意與形象、情與景的統一,具有超越的時空觀,潛藏着凝重的孤獨感,也注重靈動的“無我之境”,代表了中華民族的最高審美理想。其中的“寫意”和“山水”之風,不在於像,而在於內在的氣韻表達。影片以江南水鄉畫寫意式的鏡頭開始,彎彎的小橋橫卧在水面之上,船兒在平靜的水面上輕輕劃過,水紋延伸到幾間錯落有致的房子。這些鏡頭體現了電影的空靈安詳之美,展示了一種淡定心靈的空間。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竹林打鬥的一幕:兩人在縹緲、搖曳的竹林中上下穿梭,時而翻飛,時而淡定,如與竹林融為一體,詩意地傳達了“天人合一的”美學思想。在各種影像和空鏡頭的意境中,都在喻示着人的情感體驗和人的生命歷程。當然,影片中也有着理智與情感的融合與妥協,始終都暗藏着一個“情”字,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以理節情的觀念,片中玉嬌龍則是情感的化身。封建禮教、父母之命的婚姻及山盟海誓,都不能鎖住她年輕而飛躍的心。在她心目中,羅小虎從有到無,反映了她心境的轉折和不斷超越的心性。李慕白和俞秀蓮這兩人是理智的化身,影片結尾李慕白在臨終前才説出了自己長期以來對俞秀蓮的情誼,是對情感的最終釋放。而玉嬌龍在李慕白死後來到武當山並跳入山崖,是對自身成長的獻禮,也是她心性超越的極致。玉嬌龍用生命化於自然的行為,應驗了羅小虎曾為她講過心誠則靈的故事,契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誠則明、明則誠和至誠可參天地的“天人合一”思想。整部影片中流露的是一種清新、空靈、飄逸、素雅的風格,帶着濃重的道家風範。影片《卧虎藏龍》彰顯了儒家的人文精神,片中的女主人公俞秀蓮就是典範,她對男主人公李慕白不温不火的愛情,印證了孔子“無過不及”“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也追求“從心所欲不逾矩”自由中有規矩、規矩中有自由的思想境界,李安用了這種傳統文化的鋪墊使電影主題提升了一個層次。《卧虎藏龍》的打鬥場面將江湖與山水完美地融合,體現出一種獨特的味道。從畫面上看,表現人物時大多以草木和山水為背景,並配以中、遠景的鏡頭,透設出人與自然融合在一起的感覺,也令觀眾能感受到那種輕盈飄逸、超凡脱俗的韻味,並能體會到遠離世俗的嘈雜喧囂時的舒暢。演員的武打戲在激烈中藴涵優美,在勇武中體現輕靈,在嚴肅中透露頑皮,大多打出了詩意和美感,創造了精緻、細膩、豐富、空靈的禪宗式意境。

李安有着儒雅的文人氣質,他的電影傳達出中國傳統人文精神,他以洞察的眼光和悲憫的情懷,關注着人與文化。他運用自己的藝術直覺為觀眾傳遞着不同的視聽感受,他的電影作品具有中國化的藝術美感,打造了一個獨具中國傳統特色的電影世界。其影片滲透着中西合璧的文化精神的同時,也賦予影片更深的人文思想和文化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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