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記作文

來源:文萃谷 1.7W

空城記作文

從時間積累的厚度看,所有的荒蕪都證明這是我無所適從的兩年。為一口飯奔走於兩地時,不多的能耐消耗在質疑和被質疑中。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但卻又不明白怎樣才能做好。我便因時間的虛度而慌恐了起來。

時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口袋。空的指向,除了所經歷的為數不多的事物,就是內心。事物都是空的,虛的,而我內心對時間的恐懼是沉的,重的。

就像我所處的位置,是空的,是空蕩蕩的那種空。一樓高過十米,垂下的玻璃窗,彷彿如風吹過,有搖動之感,以至於讓我的身體也有脆弱遍佈。仰視是壓抑的,平視,樓內如迷宮。我沒有方向感,擔心迷路,且對陌生環境有一種天然的警惕和懼怕,便侷限在一樓活動。一樓已經夠龐大了,裝着兩個入口處的保安與我,以及佔據了更多空間的掛有“正在工作,禁止入內”提示牌的大屋——雖然牌子的燈一直綠着,但我知道大屋內並沒有工作。這裏,交通好比街道小巷,互相貫通:大廳,右轉,大廳,門。朝前走,巷道,右轉,門,左拐,巷道。安全通行指示燈綠着光,腳下晃動着暗影。消防燈跳躍着。幾縷賊光,那是監控。旋轉式玻璃大門也讓我很不省心,我有時會跟着它愚蠢地轉回原地。

旋轉門,我必須逾越的屏障。每天拿出一半的時間製造出與喜好無關、與生計有關的文字後,得晃動着沉重腦袋,走出這道門找飯。

旋轉門正對着一條街道。街道本來不寬,停放許多小汽車後,就像丟棄下了許多垃圾,使街道顯得更加零亂逼仄。過了這條街道,就是一個叫做新綠廣場的地方。我剛進入棟大樓時,好心的保安大哥用他的方言告訴我,週末的晚上新綠廣場有音樂噴泉,規模很是盛大,可出去看看,以打發孤寂。我心存着一個他鄉人的感激,可晚上我是很少單獨出去的,主要源自於一個他鄉人對陌生城市的不信任。

為了充飢,許多天裏,我基本在傍晚來臨之前,早早穿過新綠廣場。此時,晚霞初映,急着回家或者奔赴約會的人流如梭,囂雜中充滿許多孤寂。踏過新綠廣場的瞬間,似乎聽見埋在地表下面的撕扯與喊叫,這足夠喚起我對老家的無限懷念。幾年前,廣場還應該是平展展的糧田,生長與我家鄉無異的小麥以及油菜,散佈與我家鄉無異的禾香霧氣,上有如緞的藍天,下有鳥雀滑翔而過,那該是十分盛大的壯觀場面。但孩子們要在長滿禾苗的田地裏隨意奔跑或者放風箏,是堅決不允許的,這是鐵打的規矩。後來——允許了,城裏的孩子們在新綠廣場不僅可以放風箏,還可以任意狂奔。目測廣場不小,為了證實我的想法並且試圖得到一個數據,有次我東去時,用步伐丈量過它的長度,十分可惜,幾分鐘之後,竟然忘了默記的步字。此後,再沒有去做此類無所用功的無聊之事。

仍然是保安大哥告訴我,過了新綠廣場,樓與樓擁擠的巷子裏,有符合我們口袋和身份的餐館。他説,他經常去。“我們”二字親切、合意。如果不是草坪和樹木擋着去路,我會直線穿過廣場的。前行中,我儘量目不斜視,儘量避免與他人撞個照面——我長相醜陋,撞人後説點道歉的話,雖然是自爆醜聞,但難免會引起他人警惕而壞了鄉下人的口碑。目光是放射性的,四周的景象難免會跑入視線之內。石板鋪就的曲徑處,樹木成蔭,成片的刺玫綻放。石凳和石椅分列於草坪一側,如果沒有人佔據着,就有一片、幾片疲憊調的樹葉躺着。那些樹木,我叫不上它們的名字,但它們虛張聲勢地盡力向上,龐大的傘蓋袒護着每一條石板鋪就的小道。埋於地下的無數個投射燈,半遮半掩地試探着人間喜好。腳下,不時有噴水頭攔住去路,我怕踏壞了它們,便小心地繞過去。這些設施情形,幾與大都市無異。

日頭晚歸,氣温宜人。吃完飯匆匆趕回時,順道買三五個餅子,以作第二天第三天的早餐。和許多從小餐館出來的民工一樣,我們提着裝有餅子的塑料袋從廣場晃盪而過時,就看到歡樂的人們開始聚集,使廣場南側的交通要道西蘭公路十分擁塞。人,看不清面龐,着裝大多清涼,好像給夏末秋初的熱打開一個奔跑的通道。足夠大的空間為每個不同的需要者敞開,散步也罷,健身也罷,約會也罷,都在證明飢飽無憂的市民生活是舒適可愛的。遇見有人帶了穿着人類衣物的狗散步,我會深表同情,許多事實足以證明,人對人的情感寄託是多麼有限。

這是週末。音樂噴泉需要用人們圍觀來證明存在的價值。

新綠廣場打開了另一扇門。很快,光束從囚禁之處被放了出來。光條是呈極速奔跑狀的,它們從地面蜂擁而出,紫的,紅的,黃的,藍的,凌空穿越,互相交織,高處的音樂隨即上陣助威吶喊。少頃,蓄在地下的柔弱之水隨着閥門打開的聲音由地下竄出,先是一絲、幾縷、幾柱,俄而,它們從多個噴淋頭中宛若子彈一樣射出,半空挽成一片,漫成水霧。水是透明無色的、流動的,燈光給予它色彩,卻受制於音樂。水起伏,似有壯闊波瀾之勢。水萎縮,似有膽怯之態。水柱上升,硬度十足的它與空氣摩擦發出“嘩嘩”地聲響。水柱落地,聲音更是驚心動魄,好像巨大的倒塌,靈魂摔碎一般。

有人愉快地喊叫,幾個人在愉快地喊叫。但聲音是蒼白的。水聲帶走了喧囂和人間歡娛。

週末的中午是消閒時光。

持續的勞動,大腦掏空一般,肉身卻沉重有加。從外面吃完刀削麪回來,計劃好好地睡一場午覺,以恢復精力。天陰着,並且灑落了些霧一樣的水氣,倘若在農村,類似的潮氣早被土地吸收,但城市缺少這種功能,硬化了的道路和樓房上,已經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也顯得十分誇張,一些低窪處積了麻錢厚的雨水,給人感覺好像剛下過大雨似的。這種上天氣,最容易讓人慵懶。

還沒有趴到牀上去,聽見有人喊“李師”。聲音是附近的方言,急促,緊張。而這個被稱作“李師”的,眼下人去樓空的水泥空間裏,除了我還會有誰?拉開門,樓道里保安大哥的身影一閃而過。想必有急事,我趕緊往前跑了幾步,轉念間覺得忘記了什麼,又折了回來,拿上了擺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拐過第一個樓拐角,沒有看到保安大哥的身影。再走幾步看到他時,他站在大廳門口處不敢回頭,像身後有槍直指着他。看他那慌張的樣子,知道受了不小的驚嚇。我再一回頭,看見有人倒在洗手間門口,樣子僵直,死去一般。這種情況令我一時手足無措。我大聲問保安大哥是怎麼回事,同時大腦在高度運轉如何去做。保安大哥回答我時,聲音顫抖,有些語無倫次,但我還是聽明白了,那人是進來找人的,説要想辦法弄個尋人啟事,可他從洗手間出來後,就一下子跌倒在那裏了。從網絡上得到的經驗出發,我邊用手機錄像邊向那人走去。我看了又看那人的臉,他年輕,但瘦削、蒼白。腦溢血?癲癇?此時的我平靜了下來,試探着把手指伸過去掐了掐小夥子的人中。十分幸運,片刻之後,他終於吐了口氣,並且清晰地説出了一個字:水。我喊保安大哥過來,拿來礦泉水,本想扶他起來喂他,他卻奪了過去一飲而盡,那節奏根本不是喝,簡直就是灌。

再扶他時,看到他手腕上綁有腕帶,醫院的圓珠筆清楚地記錄他近期的情況:

姓名:王榮籍貫:四川年齡:成人

科室:神經內科牀號:0135

他是從醫院裏出來的,並且是神經內科——由此我確定他是癲癇突發。

靠在牆上的他,回答了我的幾問題後,他的來歷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月前,這位名叫王榮的小夥子收到了姐姐的手機短信,説她在西北某地找到了一份工作。收到短信的同時,還收到了姐姐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是在美髮店裏拍攝的,大約是要告訴家裏,她很好。他的姐姐半年前突然離家出走,他患有偏癱的母親着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去。王榮決定去找姐姐。於是,他循着短信上告知的地址找了過來。一路上,他懷揣着家裏僅有的積蓄一百六十元錢,沒有坐車,不去住店,餓了吃餅子,晚上睡牆根,靠着自己擦鞋的手藝邊走邊停,歷時一月才到了我所在的這座西北五線城市。

到達城市後,他有些興奮,覺得終於可以見到姐姐了,甚至,連如何動員她回家的話語都已經想好。他站在街頭打電話給姐姐,提示音告訴他,她的手機已經停機。又打,還是停機。他惶惑不安,不知道姐姐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揹着擦鞋工具,沿街尋找手機圖片中的美髮店,幾天後,結果可想而知,不論城市大小,美髮店太多太多,他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姐姐的消息。王榮沒錢住賓館旅社,沒錢認真吃一頓飯,那些天裏,僅靠一元錢一瓶的礦泉水充飢。在街道上走着走着,他暈倒了。醒來,已經躺在醫院的病房裏。

在病牀上,王榮摸索他的手機和錢,但這兩樣東西已經不見了,就連他的身份證也丟失了。再找那套簡陋的擦鞋工具,它也竟然不翼而飛。

他心裏只有一個執念:找到姐姐。在病室裏,病友和病友的家屬們都知道他因何而來,通過聊天,大家為王榮出了不少注意。第二天中午,趁值班護士換班不注意,他偷偷溜出醫院,去找能發佈尋人啟事的地方。街道上,他堵了輛出租車,司機沒有收費,直接把他送到了我所在的.這棟大樓。

現在,他終於站立了起來,打了幾個趔趄之後,健康人一樣行走自如。我搬了張椅子叫他坐下。他問我有香煙嗎,問我現在是幾點鐘,問我這座城市到底有多大。我給了他煙,告訴他幾點鐘,沒有回答這座城市有多大。大與小,出於內心的認識,丈量大與小,源自精神上的毅力和執著。而接下來的情形又讓我大吃一驚。他大約感覺疼痛,抹起左胳膊的衣袖,我看到,醫院裏的半截吊針還插在肱二肌部位。按照常理,那節針頭裏,已經出血,但沒有。我知道他的身體太虛弱了。

顯然,司機將他送錯了地方,但不能置之不理。誰能幫上他,看來眼下只有找警察了。我一邊安慰着他,一邊和他商量打110,他同意了。同時,我塞給他錢,建議他吃一頓飽飯。看他匆匆把錢裝入衣袋的樣子,完全明白他對丟失大批財物心有餘悸。110來了,他感激地點點頭,上了警車。我不是他的親人,我和他一樣在這坐城市裏舉目無親。但我內心還是有些愧疚——好像我推脱掉一件責任一般。

但我仍然在想:他和姐姐呢?一個女孩子隻身從家中出走,是出於什麼原因,而又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真的來到了我所在的這座城市了嗎?如果在,到底在從事什麼職業?那麼,還有他們這個家,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子,一個患有病症的男孩,他的父母呢?一個患病的人千里尋親,這個家到底意味着些什麼?

中秋過了,西北的寒一場接着一場。雨水過後,廣場低處的積水如冰,鏡子一樣窺探着什麼。誰能擋住季節的步伐?誰能阻止自己的離家出走?這樣説吧,所有的出走地是空虛的,但也是沉重的,因為,好多出走都是為了尋找一個物質和精神上的豐裕之地。

一處地方能給予你的,大約出乎你的付出和期待。

在這棟樓時,我幾乎把二十四小時全部給了工作和睡眠。除了幾個業務上接觸的同事外,其他人還不知道有個人鎖在一間房子裏。好多日子裏,我在極力適應着這裏的工作和這裏的人。這種適應,十分強迫,使我精疲力竭,我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三年前的某月,我家已經沒有一分錢可用於支出。這個時節,我最擔心家裏的水龍頭壞了,煤氣罐空了,米口袋癟了。而更怕是女人娃娃生病。娃娃自小體弱,稍一着涼,就咽喉紅腫,體温上升,兩腮紅得塗了紅油彩似的。而女人的病更多更復雜。有年正月九年級,她説她可能要死掉了,躺在沙發上一直痛苦地呻呤。我和娃嚇得不輕,那時醫院的大夫沒有好好上班,正享受春節假期帶來的快樂。我只好去找一直給她看病的一位女中醫。好在老中醫在家,沒有走親戚去。她開了些中藥,我幾乎跑遍了城區,將過年的藥店老闆用電話請了來。回家時,幾個熟人看着我手中提着一串藥包,還以為是我購買了許多好吃的年貨。

在拮据的日子,內心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希望。我想着種種發財的可能:一、偶爾在舊衣服裏翻出。這不是沒有可能,有一次,將幾件舊衣服翻出來準備換穿時,真翻出了六十元錢。二、書本中夾帶。這個也是有可能的。有次,年前補發幾張錢找不見了,老婆懷疑是我拿去換了茶葉。半年後,整理牀頭上的書籍時,從一本叫做《最後的讀書會》中翻了出來。很好,除證明了我的清白,還證明老婆也在讀我讀過的書籍,這一點令我欣慰了許久。三、天上掉落。常在網絡上看到,行人突然會被鈔票雨砸中。我肯定會拼了命去揀拾的,至於上交還是不上交,我必然會很糾結很痛苦。

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去年初冬,遠在他省唸書的娃娃要錢,女人將僅有的六百元分成兩份,給娃娃寄走了五百,剩下的一百交給我裝着。這個時節,需用的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暖氣費已經催收了,我們拖着。但水電費不繳不行,沒有電尚可,沒有水簡直不能生存。為了省錢,我關掉了冰箱(後來,冰箱壞了,與長期斷電有關),不開電視,不開電腦,就連給手機充電,也拿到打工的單位上去完成。還有,氣温儘管已經零下三度了,也堅持不去使用電熱毯。

一次,一位朋友路過小縣,打電話給我,我自是十分高興。我們神交已久,一直無緣相見,這次算是個機會。但馬上心生膽怯:我拿什麼招呼我的朋友?那是一個晚上,我跑遍了城區一些小餐館,想以麪食招呼,但他們都關門了。我想到了一些狀況好的朋友,想求助於他們,可惜的是,電話過去,不是關機的,就是有事不在家。朋友到了,我帶着他們到東城區一家餐館,那裏的老闆叫不上名字,但他曾經説過可以給我賒欠。他們走時,我去結賬,老闆説人家已經結過了。我內心喜悦而又十分慚愧。我一直想,今後若是有錢,我一定到他那裏去,選最好的餐館請他們小聚。

現在,我坐在他鄉的房間裏,實在想不起當時是怎樣度過那些日子的。而又在想,我真的是因為養家才出走的嗎?與王榮的出走不同,我是為了養家,更多的是逃避。

二〇一五年正月的一個傍晚,回家的途中不幸,遇到一個駕車的醉漢,他以我擋了他的去路為由,拿什麼東西在我頭上砸了一下,於是,我手裏抹了一把血。血染紅了我的手套,連毛衣也凝結了許多血塊。我的左眼角處被那人開了一個三角口子,萬幸沒有傷及骨頭。記得是一輛出租車將我們拉到醫院的。十分感激醫院的大夫,他的高超醫術使我的眼角沒有留下疤痕,但心裏的傷總是揮之不去。我要報警,我需要幫助,但求助了許多方面,錯綜複雜的關係最終沒有為我拿出公道。據説,那人很有些來歷,不是一般的街頭混混。不了了之罷,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心中不服,女人和娃娃肯定也是氣壞了,她們顫抖,氣憤,用蒼白無力的語言為我出氣解恨,而我們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有這些。

廝守了整整二十六年的小縣城,令我心寒失望。它不過是一座冰冷的空城,沒有分量的空城。農曆四月初,小麥吐蕊,鳥蟲鼓鳴,季節正好,我決定離開。只要在路上,或許就能看到遠方的些許微光。

工作之餘,偶爾我也會去遠處散步,比如被王榮提及過的地方。

按照他的描述,我去了城市中最長、最繁華的地段,那裏臨街的店鋪太多。我敢肯定,除了臨街的店面外,一些樓層上也有美髮屋,而一些我沒有到達的巷子裏,美髮屋更是數以千計,裏面隱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祕密。王榮怎麼會知道她在哪裏呢?有時,一個人要想得到她要得到的,必然也會失去她所擁有的。

更多的時間裏,我窩在室內。即便在這樣一個比較自由的個人空間裏,我也很少走動,把身體長在椅子上一般。我會聽見樓內的人們上班、下班,一直到傍晚,人羣散盡,大樓抽空,一切陷於孤寂。

一樓的後窗,有三家施工隊在緊張施工。暮色將近,房間的光比外面更加昏暗,昏暗得一團污濁。一隻狗在叫,經仔細辨別方位,狗聲來自後窗的工地,但無法準確地判斷到底自哪個工地。對,它是一隻離開家鄉前來看護工地的狗,我的農村老家曾經養過看門狗,以我的經驗判斷,它的這種叫聲可能是在向主人討食了。可它一直在叫,一直在叫,不願意停下來。它或許對深夜充滿恐懼和孤寂,只是將頭伸出來叫着,沒有明確的指向。它的聲音實在不好聽,低沉的音節連在一起,像是哭泣,像是傾訴。有時,尾音處似乎換不過氣來,我真擔心它會窒息。也不知道它的眼眶是不是還掛有眼淚。

還有一個聲音困擾。疑心蚊帳裏有蚊子,開燈查看,卻沒有。哦,那是遠處的火車聲。火車在遠方一聲喊,顯得十分遙遠,可半夜卻距離很近,彷彿從枕邊穿過。只是不知道它駛向何方。不知為什麼,此後我經常從夢中驚醒。客居的房間裏,陽光不多,被前後大樓擋住了去處,所有的陰晦加上王榮對我帶來的或多或少的恐嚇,做夢成了最近的常態。空城,霧氣散漫,凝結一團壓了下來。村鎮,山峯,緩慢崩塌。水流四濺,時間倒退。

夢是零亂的,不堪整理。

破碎的時間機器

大鎖塵封的院門

還有,黃昏的碎片匯成河流

快速流動的旋渦

捲走了眼前所有的繁華

時光空曠

沒有一絲塵世的雜響

某個不明真相的角落

離散的家畜不期而遇

擁抱,依偎

身體內湧動低伏的小溪

水樣的眼睛,看得見留連與渴求

而我,它們的主人

如魂魄,如羽毛

如被視而不見的東西

如高大的建築遮擋的芥蒂

如一個正在行走者

身後的影子

夢醒之後,身體軟弱無力,但內心的弱處被激活,我會強烈地想念老家,想念去世的父親,想念還健在的親人。這種想念,就像一個偌大的氣球,充滿了慾望的氣體,向上飄,向上飄。而誰也阻擋不住一個男人,在黑夜裏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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