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瘦語散文隨筆

一

輕輕地走近你，為解開這些年的心結。十載寒窗苦苦堅守，加上十六年的輾轉飄泊，也許我們已經不再熟悉。

我匆匆地停止前行的腳步，卻沒有勇氣抬頭張望，你可能出現的那個小巷子，怕看到你漸漸淡去的背影，或是相遇你驚恐不安的眼神。

見與不見，你都在那裏。在歲月的風塵裏，好好的。我常常這樣安慰自己。

二

還記得學堂中那縷温暖的燭光，映着你低頭沉思的臉龐，沙沙的寫字聲伴着你輕輕咳嗽，多想為你披上一件禦寒的薄衣，為你遮擋住涼風的侵襲。

在獨坐的窗前，在昏暗的宿舍，在夕陽的餘輝中，在脈脈的晨光裏，斗轉星移，風雨不棄，總有一雙眼睛在默默深情地注視，只想看一看你把飯盒放到揹簍時那個轉身的側臉，聞一聞你長髮飄過窗前那誘人的香味，體驗與你擦肩而過時那怦怦心跳的感覺。

在學堂的生活，我是一場不捨的相思,你是一道不老的風景。

三

不知道多少年前，你是否察覺了我的心事？也不知多少年後，你還會為當年，燃起一對紅燭，不為金榜題名，也不為洞房花燭，只為孤獨前行的遊子，點亮信仰的佛燈！

而今夜，我是一名倦歸的遊子，也是一個失敗的落榜者，但這並不是我真正的傷心。我厭倦了漂泊，厭倦了追名逐利的生活，儘管我還是一介寒門書生。我更想依靠，更想傾訴，更想看到你温情脈脈的目光，更想有一個可以棲息的港灣，有一方可以賞悦的風景。

四

對於重逢的想望，我曾有過千種萬種。

曾想過和你一起乘坐古老的蓬車，繞太湖而行，到寒山寺而棲，和你一起撞響寺裏的大鐘，撞開明天的幸福之門。與你一起循着寒山寺的古道，去聆聽月落烏啼的靜謐，去體驗楓橋夜泊的温馨，去尋找生活中相濡以沫的感動和真情。

而最動人的，是在那間古老的酒肆中，和你一起吃的那對雞翅，喝的那碗小粥，品的那壺老酒。説當年，説明天，説家庭，説事業，説賞心事煩惱事，説着説着，你就哭了，説着説着，你又笑了。任夜風習習，任小雨漓漓，酒興助談性，重逢情依依。漫漫長夜，相對而坐，和衣而眠，不知不覺就天明，千般不捨又離別?

五

但是，我還是不敢叩響那扇硃紅色的窗門。因為我害怕看到你襁褓中那個熟睡的嬰孩，那是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生命；更害怕看到你把雪白的肌膚，靠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胸膛！

那樣，我的'心會滴血！

但是，那扇門還是開了。你坐着軒車，一路從從容容地走來，臉上的微笑，就像一杯古老的龍井，散發着媚惑的香味。你緩緩地從車上下來，就在我夢想中的那間酒肆，我們竟然真的重逢了！

六

我的心跳動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想對你説這十六年來的相思，就像一場無邊的災難，不思茶飯，不厭功名，墜入了無邊無際的情網裏。曾經為你許諾的話——十年之後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相約，今天我來了，來兑現諾言了。

好想看一看你深情的眸，那雙寄予我無盡嚮往的目光，是否緊貼着我祈望幸福的符咒？好想吻一吻你沾滿茶香的小手，那雙經歷了十多年時光消磨的柔荑，是否還如當年般温熱？好想摸一摸你如雲般秀逸的長髮，和你有關的命題，已經被絲絲縷縷地帶出，那穿過五千多個日日夜夜相思的煎熬，長髮是否依然暗香縷縷？身影是否依然綽約清麗？

七

我激情的目光終於和你相遇，我紅着臉，不敢看你如太湖中六月荷花般豔麗的容顏，突然發現，你的額頭上有蓮花開落的痕跡，那是無情的歲月，留下難解的生命密碼。

但我發現，你的眼睛在閃爍，在遊離，在逃避！你的眸光太幽遠，太深隧，太冷峻，一如故鄉清瘦的蠟梅，又如秋夜冰涼的雨滴，也似太湖奔流的泄水，我讀不懂，猜不透，看不清，卻又着了迷……

你説想望停止了，故事應該結束。因為我沒有騎着高頭大馬回來，你想看到的是那個千里送喜報的狀元郎君！

……

你那扇硃紅色的門慘淡地關上了，我思念的原野終於千里冰封！

月光照着我繼續流浪，流浪，到了那隻午夜的船上，十六年的感情，就如江邊被秋霜染過的楓葉，火紅的豔麗，卻是生命的終結。

月光如水，漁火似星，伴着運河中輕薄的浪花流淌，流淌。那聲沉重的千年寒鍾終於敲碎了沉睡多年的美夢，我凝血成字，——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

從此，我漂泊的生命中有了不朽的詩句，你思念的長河中沒了我張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