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的夏天-經典散文

是否我骨子裏的嶺南情結太深？近日行走於黔都貴陽，在這個被譽為避暑天堂的美酒之都，感受着此生從未體驗過的涼爽夏天，在大為溢美讚歎同時，又頻頻舉目南望，悵懷故土的夏天。

提及嶺南的四季，涇渭模糊，秋夏如一季，春冬難辨清。身處嶺南，人們永遠嘗不到“火爐”城市的炙熱，也體驗不到“冰窖”城市的嚴寒。嶺南的冬天，無雪曼舞，風不張揚，氣候似黃老之術般“中庸”着，但在北方人的眼裏，嶺南的空氣裏狹着股特別的濕冷勁，比諸北方的朔風，更要凜冽攝人。然而在嶺南人的眼中，冬的肅殺、秋的蕭瑟、春的温煦，都玩賞不到極致——唯獨有夏，在一年四季之中，才別具一番況味與姿態；唯獨有夏，方能將嶺南的地域特性與歷史風情，骨子裏的文化，演繹得酣暢淋漓。

嶺南進入盛夏，天地便變成一個大蒸籠，熱氣烘得人渾身的毛囊汗腺油膩膩的，大腦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勁來。夏天的白晝長，清晨的太陽起得勤，早早的從窗櫺透射進光來，明灼灼的刺着你的眼睛，還能奢望睡懶覺否？夏天的夜特別的短，特別的吵，特別的悶……於是，避暑，便成為大家的共同話題——往山裏去吧！那是避暑的`最佳選擇。於是關於嶺南夏天的記憶，便大都珍藏在山脈裏。

嶺南有山脈嗎？來自中西部的人們戲謔説：你們那，可都是些小山坳啊！

當然，嶺南的山脈，與湘桂黔贛等內陸省份的崇山峻嶺相比，自然遜色許多。既無巍峨壯觀之形，也無奇峯峭壁之貌，然而，由這些秀美的“小山坳”綿延起來，蜿蜒數公里，形成一道黛綠色的天際線，蔚為壯觀。山非高不可攀，人與山的交往也自然頻繁起來……

當你驅車進入深汕高速時，一路綠蔭匝地，一座座千年古村就隱在山坳下，夾道相迎。君若能駐足，稍作停歇，尋一處農家菜館，進點小酒，佐點小菜，便能品咂出這一方水土的風俗人情，解讀她的千古根脈。

遠觀羣山，草木葳蕤蒼翠，雲霞繚繞；近溯層巒，白雲深處，蒼柏掩映處，千年寺廟古痷裏，香火裊裊，誦經朗朗。亭台香榭，極目遠眺，可以把酒臨風，高聲吟唱，倒空心中煩雜。沿着山路拾階而上，一路鳥聲啾啾、松濤陣陣、泉水叮咚，蜻蜓戲水，彩蝶翩翩……茂葉將陽光剪碎，漏下來的一地碎光，與眉稍處斑斕，令人詩興勃發。當你觸摸到那些古碑，在殘橋稍作停頓時，歸隱之意陡生……

覓一樹蔭下，圍着圓形的石桌，邀上三五知己良朋，擺上一壺清茶，或悠然呷着冰鎮啤酒，調侃世事或博弈棋藝，不亦樂乎！再不然，尋一處幽僻的山澗，脱得光溜溜的身子，撲通一縱，便如魚兒般躍入深淵了——浸泡在清冽的山澗水裏，身體猛然打了一個冷噤，那種透心拔涼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比喻。當腳踩在滑溜溜的鵝卵石上，腳趾縫裏夾着茸茸的軟荇，當成羣的小魚兒還無畏的在你身邊穿梭，那種感受無以倫比……當你遊累了，一碗山水豆腐花，將是絕佳的犒賞。

其實，在嶺南避暑，北迴歸線上的綠洲“南崑山”是一個絕佳去處。去年夏天，我在南崑山做項目時，住在海拔300多米的山腰裏，徐徐涼風從山谷裏蕩來，攜着泥土與青草混雜的芬芳，沁人心脾，心裏所有煩惱與雜念被洗滌一清，又何來煩惱？到了下半夜，還要尋一牀薄被蓋着。山上海浪般的幽篁裏，一痕彎月半掩，流瀉一地銀霜，只要望上一眼，恍若天上人間，哪還記得人間有盛夏？

嶺南，有許多沿海小鎮，一望平川，鮮見有山。倘若無條件，也無需非要到山上去，於自己家的鄉間宅前，鋪上一牀蓆子，搬上幾把竹椅，一家老少圍坐一起，月光之下，瓜棚側畔，搖着蒲扇，聊天納涼，笑聲朗朗。於樹影婆娑處，可瞥見螢火蟲在飛翔；或點一根蠟燭，在燭光下打紙牌，吃着西瓜……可不像現在，一家人在家裏各自上網欠缺溝通，少了許多温情。我記得，年少時，有次哥哥從佛山帶回來涼粉，要自己動手煮着吃的。在那個年代，街坊鄰居覺得新奇，紛紛來湊熱鬧，笑逐顏開……多少年後驀然回味，在我的記憶裏，那是迄今為止，印象最為深刻的佳饌了。

貴陽，此刻外面正飄着小雨，涼颼颼的。不知嶺南的天空，此刻是否也飄着絲絲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