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的水邊散文

來源:文萃谷 1.11W

江南,水汪汪。池塘、湖泊、小溪、河流,隨處可見。

在故鄉的水邊散文

初春後的五月,雨水豐沛,門前小溪與溝渠開始漲水。夜晚,睡在屋裏,我聽見嘩嘩水流聲,甚至還有魚兒逆流而上跳出水面,又跌入水底的聲響。翌日清晨,人們早早起牀,捧着竹篦簍在水裏摸索,鯽魚、泥鰍被他們打撈出來,一條一條活蹦亂跳。村莊中央有個曬場,被溝渠圍着。一旦漲水,孩子們便跑到曬場上,等待一些冒失的魚兒跳出水面,竄上來。為一條魚,有時我們還大打出手。大了些,我們再不去曬場守株待兔,而是學着大人用篦簍捉魚,收穫也明顯增多。有時在水裏折騰半天,撈出篦簍看看,呵!得了一條黃鱔,待要出手抓住,仔細一瞧,啊!一條水蛇,抓魚人慌得將工具扔老遠,一羣人在岸上鬨笑。

天晴,雨水退去。我們不再留戀門前的溝渠。穿過田野,我們朝月亮河奔去,月亮河是村莊的母親河。站在堤壩往下看,河水微黃。沿着青草叢生的河灘撲下去,我們三兩下脱個精光,跳到水裏。在渾濁的水裏,我們撲騰開,腳踩細沙,頭頂白雲,一些時光隨滾滾的河水奔流而去。揹着父母,我們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想起那個烏雲密佈的午後,我無法不感歎成長並非易事。大雨過後,窗外有人吹口哨,那是夥伴召集我的口令。我瞥一眼父親,他躺在草蓆上,微帶鼾聲。口哨再三響起,我提着鞋,迅速溜出去。在一灣淺水處,六七個孩子開始嬉戲。後來,我被浪捲走,裹進了漩渦。透過渾水,太陽也是黃的,這是我很多年都揮之不去的景象。夥伴們找到我時,我卻在五十米外的淺灘上,神志不清。嘔吐、頭暈、無力,我動彈不得,安靜地躺在水邊。斜陽將盡,別的孩子都循着呼喚聲往家跑,哥哥蹲在我身旁,時不時問我好點了嗎?我還是站了起來,如個初生牛犢,歪歪斜斜,踩在鵝卵石上。哥哥比我大一歲,他載着我穿過田野,朝母親的呼叫聲蹣跚而去。這件事,我怕捱揍沒有告訴母親。其實月亮河也吞噬了不少人和動物,比如一對在河裏勞作的雙胞胎姐妹、一頭過河回家的牛、還有和我在同一個國小讀書的姑娘—鳳仙。她被水淹死時,我在籬笆外捉蜻蜓。村裏有人吆喝,我丟下一隻蜻蜓奔過去。鳳仙母親匍匐在村口大樹下,求它顯靈救活女兒。看到她,我想起我母親,如果我不在了,她也會如此。我雖未深諳一個孩子對母親的重要,躲在人羣裏,我還是悄悄哭了。母親一旦發現我們下河游泳,她不動聲色,只等天黑。我和哥哥躺在牀上説話,她從廚房穿過空落落的四間大屋子,站在牀前。

“晌午,你們野哪去了?”她問,語氣裏充斥着鐵證如山的堅決。

不等我們吱聲,她舉起手裏的竹椏子,朝我們腿上抽過來。竹椏子是母親的慣用“刑具”,在牀上,抽得你無處可逃。她倒好,在外和藹可親,關起門卻對我們動刑,還能落得温順賢良的美名。我們單薄的衣衫下,裹着一條條細小的傷痕,那也算是成長的代價吧。鳳仙事件後,我自覺許多,反倒常勸阻哥哥下河玩耍。如果我被月亮河吞沒淹死,母親的人生會有這樣的事實:次子,溺水身亡,年紀尚小。

人們在月亮河裏開採黃沙,捕魚、洗衣、擔水吃。那時村莊裏沒有自來水,在清晨、在傍晚人們擔着木桶去月亮河取水,來去一公里。家家廚房裏放着個大水缸,來來去去,四五趟回頭,缸就滿了。有時我從水缸舀水侍弄花草,母親站在一邊大聲呵斥糟蹋水。

“挑水多累哦,不要你挑吧?”

她鼓着眼看我,我並不迴應,慌忙把水舀子收回去。

那時,大姨經人介紹與一個家裏有着六弟兄的男子認識,外公覺得他家兄弟多、寒磣,對他們的交往多有不樂。好在那男子熱情堅定,大姨也樂意交往。每次男子來外公家,外公不冷不熱問一句“你來了!”就沒話了。他也不急不燥,拿起扁擔和水桶呼啦啦一口氣把外婆家大水缸灌得滿滿的。他個子高挑,擔水走路穩穩當當。後來,他成了我的大姨夫,一路考試當上公務員。

夏天早晨,田野裏陽光不烈,秧苗子掛着露珠,一些小野花開在我們走過的小徑上。人們用竹籃子裝着在家搓洗過的衣物,穿過田野,到河裏去槌。男女老少蹲在河邊,嘰嘰喳喳有説有笑,一邊洗衣,一邊聊天。不少孩子也隨着大人在水邊嬉戲。要是有人殺了雞鴨鵝等,孩子們要些腸子、肺引誘魚羣,然後趁其不備,一籃子紮下去。一些貪吃的小魚兒被網羅上來,在籃子裏左右蹦彈,孩子們全圍過去,七嘴八舌。我也經常幫母親洗衣服。吃過早飯,我鼓着嘴,拎着衣物,走過村莊,穿過稻田,下河。我那時希望自己快快長大。

那天,終於來了。天空撒着細雨,父親替我揹着皮箱,我跟在他身後。穿過田野,我們沿着月亮河走,河水清澈、嘩啦啦在身邊流淌,如一首曲子,聽不出歡快抑或憂傷。

在鎮上,我搭上去縣城的車再準備奔赴長江邊的一座城市,開始我的大學。

*常綠

我自幼愛美,喜養花草。

樹林環抱着四口之家的.小院,安靜而祥和,父親在院牆根下留片空地,讓我們兄弟倆砌個小花圃。我和哥四處尋找石頭,再找些樹枝竹條圍成柵欄圈住空地,花圃成矣!最先在花圃裏落户的是一株梔子,它如我兒時的手掌,綴着兩片橢圓油亮的葉子。冬天,它被雪覆蓋得厚重嚴實,我們愛拿手扒掉葉子上的雪,怕它凍死,更多的是想看在眼裏,覺得踏實。

春天來了,我們如蜜蜂採蜜,收集花籽,忙個不停。在村裏轉悠,誰家有多餘的秧子,我們拔了就跑,或者跟同學索要花種。忙活了一陣,綠油油的生命從地裏鑽出來,個個顯得脆弱無助,我和哥哥恨不能多長几隻眼睛,這樣,就算上學時,也還可以留隻眼睛在家,以防它們被貓狗或者雞鴨踐踏。花圃都種了些普通枝葉,鳳仙、藍色牽牛、太陽花、還有一種叫洗澡花,花形如一個小小的喇叭,説是在晚霞綻放,洗澡解乏時才盛開,後來發現美國人叫它月亮花,説是在月亮升起時開放,再後來有朋友告訴我叫夜來香。夏天,花圃裏枝繁葉茂,顏色奼紫繽紛,蝶蜂流連,好熱鬧。秋天裏,母親用顏色各異的紙裹着不同的種子,且讓我在上面寫上花名。她將一個個小紙包置在乾燥通風處,等待下一個春天來臨。冬季飄雪時,小花圃裏空空然,惟有那棵梔子長高了,葉子也多了些。

中學畢業後,我和哥遠離家鄉,開始流浪。父母為掙錢供養我們讀書,無暇顧及其他,花圃也跟着荒蕪。直到某一年,我隔三差五地流鼻血,母親聽説雞冠花的種子可以做藥方,於是她又重新整理花圃,種了滿地的雞冠花。暑假回家看到它們,一頂頂鮮豔的雞冠,朝天舉着,煞是好看,象是學堂裏舉起的手。再後來,父親一發不可收拾,種上了月季和草莓。

上班了,依舊喜歡植物。第一年,單身宿舍裏的同事們瘋狂種花草,看樣子,想把卧室變成植物園。陽光普照時,陽台上擺滿大大小小的花盆,温暖而芬芳。我從工地揀回兩個廢棄的竹筐,一個種上野菊,一個種上小小的枇杷樹。為了弄到鬆軟肥沃的土,我徒步跑到田野,踩了兩腳稀泥回來。不久,筐裏沁出鵝黃的蓓蕾,還帶着淡淡的香,學生跑到我房間,看到一大筐菊花星星般匍匐在牀頭,訝異地合不攏嘴。後來換了房間,我因那兩筐植物太沉而送給了同屋的兄弟。那個冬天,我在屋裏養水仙,中午捧去曬太陽,傍晚捧進屋。侍弄水仙這樣的植物,看着它從蒜狀根莖里長出修長墨綠的葉子,再看它抽出花穗。某天,一覺醒來,屋子裏曳着飄然隱隱的素香,我滿懷欣喜。寒假回家,我把它託給有花趣的同事,這樣幽香流長,不至於落得無人問津而暗自凋零。

人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其實不然,那繽紛嫣紅,襲人素香,何嘗不是給予你精心呵護的回贈,既知回贈,焉能無情?

這個冬季,從樓上兄弟的花盆裏喜獲小拇指般大小的一株無名草,置於紙杯裏,因其小巧可愛,女同事捧了去陳於案頭。周全呵護,茁茁向上,又移於盆內,等同事將其歸還,已是滿盆流綠。綠色可以流動,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怡然,自得。

滿屋新鮮綠色固然曼妙,但生活雜瑣之事,讓我們耿心無暇外顧。其實,綠色不需太甚,在有限的日常閒暇中,靜着心養一株植物,僅一株!將其置於案頭,或者櫥櫃,抑或餐桌,眼目所觸,皆有綠色,生機自然而來。養一株綠色植物,也就是養着,一份悠然,一份恬淡。養一株植物,也就保存了一抹常綠在心間,宛如我小時植下的梔子花,四季青潤,縱有落英萬千,也還潔白素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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