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回憶散文
舊時舊事，寫滿老屋，時光雕刻着記憶的殘垣，悲歡離散，終將被歲月磨平，只留下淡淡的思念。
兩個相愛的人，組成一個家，因愛而生，因情堅守相依。無數個歲月，無數個故事，有悲有喜，寫在了牆壁上、屋內、每一個角落裏。
老房子，堅守在豫西黃土地上，西北風親吻着，雨雪擁抱着，黝黑梁木支撐着，故事環繞着，最終還是逃不出人走茶涼的宿命。這是一個劫，老房子堅守的是以往的暖，抵禦如今的寒，當温暖不再時，一切都將由上天來安排，是去是留，西北風與雨雪説了算。
老房子，矗在村子最後一條街道，屋後就是田，田連着山，山連着天。早些年，這間房子前還有孩童的奔跑和嬉戲，如今這裏成了垃圾場，鳥兒也不在此處停留。遠遠望去，分明就是一位老者，佝僂着身軀，拄着枴杖，光芒早已不再。
從我出生到這個村子，就沒見到過這間房子裏的人，那些關於老房子的故事，也是老人們訴説着腦海中支零破碎的記憶拼湊而成的。看着這間房子，彷彿那些曾經住過的人還在，那些遠去的人還在，那些最暖的情還在。
老房子，坐北朝南，院子裏雜草叢生，已到膝蓋位置。院子凌亂着幾棵樹，枝葉繁盛，錯綜複雜，不知已多久無人打理。三間瓦房是正屋，最左側屋頂已經坍塌，房頂磚瓦也滑到了屋檐下，零碎着，無人撿，無人拾掇。院子左側兩間房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倉庫。院子右側是一個不成形狀的豬圈，圈口壘堆的石頭已不知滾落到了哪裏去。門前兩棵大榆樹，東西各一棵，粗壯碩大。樹皮如同老人的手，皺巴巴的，沒有絲毫的温度。正是如今遺留下的這些，還在拼湊着這個家。
每當我走在村子，看到一間又一間老房子，就像是在翻閲歷史書籍。史書紙張早已泛黃，字跡也已模糊，故事漸行漸遠，故事裏的人有的也已退出了歷史舞台，剩下的，就是這一間又一間的老房子。
而這間老房子的故事該如何演繹，我想答案住在了風裏，時間會給它一個圓滿的答覆。這裏曾經住了幾個人，我也不知，我只是知道，這裏總共住過八個人，其中三位已經去世，當年的孩童，早已長大，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這裏住的是一大家子，一對年輕夫婦和男方的父母。年輕夫婦育有四個孩子，兩兒兩女。這對年輕的夫婦，是早年家人催婚時走在一起的，當時雙方家境都不是太好，可是他們只想好好的、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輩子，即便是粗茶淡飯也好，不求大富貴，只求有個安穩生活。
剛結婚那幾年，兩口子恩愛無比，生活雖説小事多，但慶幸的是，沒聽到過他們之間的爭執與吵鬧。村子裏曾把他們當做楷模，讓各家各户向他們學習。他們二人一同下地幹活，工分不多，但最起碼能填飽一家人肚子。不爭、不吵、不鬧，生活如同灌了蜜，説着、笑着、膩歪着。
起初，那幾年，他們還都能下地幹活掙工分，過着全家吃飽、幸福安康的.日子。當家裏添了老大女兒時，勞動力就減去了一半，嘴多了，幹活的人卻少了。當口糧不多時，人總是會急紅眼，家裏的爭吵就來了。準確的説是沒有口糧，生活貧寒，人躁得慌，有個小事就會讓人火冒三丈，就會發生一次大爭吵。
人生就像是一場旅行，終點是在遠在天邊的天堂，而我們正在一步步前行。
日子還得過，缺吃這個問題不像掛曆，翻過去一張就能告個段落，而貧寒卻是一個家庭持久的束縛。在第二個孩子來到這個家庭時，家裏老大娘突然之間得了急性心病。家庭不富裕，再加上醫療條件的落後，一家人眼睜睜地看着老大娘，卻束手無策。雖説降臨到人間的是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可是仍舊無法掩蓋親人離世的悲痛。
鄉下人的生活，就怕事摞事，平淡的生活偶爾有個小摩擦倒無所謂，就怕出現一件事未斷，其他事緊接着就來。那幾年的日子，對於所有人來説，都是一個磨難，缺吃的、缺穿的，一切都缺，甚至缺少面對家庭和明天的勇氣。
接下來幾年時間，他們家裏又多了倆新人，家裏住了七個人，老大是丫頭，能替家人幫個忙。丫頭和母親一樣，做牛做馬地為整個操心着。男主外，女主內，看似簡單的生活，卻有無數個疙瘩，在生活這條藤上，緊緊纏着。
一家老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難免磕磕絆絆，生活的不易，大家都看在眼裏，不是不想幫，而是實在幫不上忙。日子過得不順心，一切都像是打了個結，越理越亂，越亂心越煩躁。生活的壓抑，全都埋在心底，生活中的瑣碎事就會成為導火線，冷不丁的就爆發一場激戰。
即使是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可是總是有無法掩蓋的難處，貧賤的日子，是無法掩蓋的事實。孩子們需要上學，家裏生活需要維持，所有人都是勒緊了褲腰帶生活。這都是黃土地上種下的宿命，沒有人會逃離出。生活中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那就會在家庭裏面掀起一場風雨，人們都像是急紅了眼，眼睜睜地看着、掙扎着。
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動不動就要在家裏掀桌子，砸傢俱的。爭吵就是家常便飯，一天不吵，就感覺缺少了點什麼。聽説，那次是因為孩子上學借錢的事，所有人家裏都難，翻遍了口袋也找不出多餘的錢，已經開學了，孩子上學的錢還沒有湊夠。孩子們在家哭着喊着説要去上學，可是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女的説讓男的出去借點錢，男的説借不來，如果能借來，早就借了。男的説想要去女方孃家借一些，可是在女的這裏就吃了閉門羹，因為都知道，家裏急。
可孩子在院子裏哭，總不能不讓孩子們不！尋思着先讓孩子去上學，過後再把學費補上，可是學校卻不同意。日子就這樣熬着、耗着，男的天天在外面跑着去湊錢，每天回去都是滿臉沮喪。
有天晚上，男的仍舊是空手而歸，本來心情就鬱悶，可不巧的是遇到了飯鍋裏的問題。又一次戰爭爆發了，摔板凳、掀桌子……本來就是一件小事，可是唯獨那一次，這個氣沒有梳順暢。就在那天晚上，這家的女人走了，上吊走的。迎接第二天的不是一頓熱騰騰的早飯，而是女人冰涼的軀體。孩子們圍在母親牀邊，一直哭着喊着，可是唯獨這一次，沒人應答他們。
接下來日子照舊，照顧孩子的瑣事全都壓在了兩個男人身上，慶幸的是，有老大女兒可以為家裏幫忙打理。
生活是涓涓細流，一直綿延在身體內，與生命融為一體。那些年的日子，對於他們家來説，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後來農家包產到户，雖然不再擔心口糧的事，可是四個孩子上學，每年開學季，男的都要掉一大把頭髮。考上學了，又不能不上，去上吧！又交不起學費，偏偏這幾個孩子都有本事，一個比一個學習好。
生活，對於他們來説，真的是煎熬，那些年可算得上是過一天算一天，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像站在屋後，看到的全是大山，一眼望不到山那邊一樣。
也就在老大女兒大學畢業之後，他們家才算有了一點起色。當日子正要轉好的時候，老大爺卻去世了，帶着滿身的勞累與疾病去世的。醫生説，讓全家人都哭着送送他，勞累了一輩子，吃苦受累了一輩子，就讓他走得風光些吧！一輩子不易，走的時候，沒有享受到任何福氣，並且還陪着家裏最小的讀書寫字。
就在老大爺走後，一家人就搬到了縣城，遠離了山村，直到如今沒聽人説起他們回來過。也是，無牽無掛的離開，誰還會想着回來呢？記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的記憶裏，住着那一個時代的悲痛，還有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院內、屋前長滿了雜草，那片田成了荒地，這間老房子給那個時代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時代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的村子裏，還有無數間老房子夾在時代縫隙中，它們都有自己的故事，還有那段逐漸被抹去的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