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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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就離開故鄉,總是聽上人們滋滋有味地講着故鄉的人和事,我很是憧憬那童話般的故事。故鄉的親人們大都散落在各地,天各一方,少有聯繫。二十年後,我沿着流浪的足跡開始尋找故鄉的夢。

故鄉-經典散文

隻身一人踏上北去的列車,聽着火車彤彤的碰撞聲,我的心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我在盡情地想象着故鄉的山和水。

故鄉的夢,在我的心中纏繞多年,照説應該興奮才是,但我似乎半點也興奮不起來。

北上的列車時時將我的思緒拉回到車窗外匆匆逝去的風景,我卻無心去觀賞那些瞬間即逝的花草、樹木和江河,只覺得我要去的地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它們像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總是在時時地拽着我、扯着我、拉着我。

等我走進這個中國的水都之城--丹江口時,我立馬從那再也熟悉不過的鄉音裏聽出了只有在長輩們的口裏才體會得到的鄉情。

我站在那個世紀大壩下面,仰頭不行還得仰着腰才能張望着這個曾經是讓我離開故土的世紀工程,壩上壩下竟是如此大的落差,從壩洞裏噴射出滔天的巨浪在天空中化作煙花散落在我的臉上、身上、心上。我的眼睛也似乎模糊了。這座神奇的大壩,能讓成千上萬的遊子流離失所,也能讓一個城市由荒涼變為水都,讓華北乾涸的土地飲上甘泉。二十多年前的這裏,我牽着大人們的衣角誠惶誠恐地從這裏走過,那時的這裏,壩上的江面上停泊着千搜萬搜的船隻和移民,就要在這裏告別漢江流向遠方,心情不知道是沮喪還是悲傷,我看到的是滿眼的荒涼。而今的水都車水馬龍,千帆競發。

記得我有一個三姑遷居在這一帶。我是一定要去拜訪的。小時候,我最崇拜我那有文化、又漂亮的三姑。在故鄉的時候,三姑讀的是師範,那年遷居到老均縣而今叫丹江口的一個山川的鎮上。我徒步走着沒走過的山路,走一截問一聲,尋到了三姑家。當晚説了一夜家常話,三姑給我列出了所有親戚的尋訪路線並執意讓我在那裏多住些日子,可我不敢逗留,我還得繼續趕路。換乘水路,沿着漢江繼續北上。

站在輪船的船軒邊,船在漢江上行駛,心卻落在了漢江裏。這回我完全置身於漢江,這個被人號稱亞洲天池的大型丹江水庫就是南水北調的源頭,幾十年後我來到它的身旁,它再也不是那個當年的那條滿載着憂傷的江河。江面寬闊,似乎比長江要寬許多;兩岸青山,滿目葱鬱;江水青青悠悠,帆船點點,漁歌聲聲;一聲雄厚昂揚的汽笛聲,驚起江洲白鷺,一行一行飛向天中。我在輪船的欄杆邊上,彎下腰來,用手鞠了一把江水,喝着故鄉的水,那甘甜的味道是從來沒喝過的味道,清清涼涼的。漢江水呀,即養育了世世代代的漢江兒女,也落下了多少飄泊在外的漢江遊子?無論大江東去還是大江北去,它依然是我的童話,不管它曾經有過多少千古風流,也不管它來世為乾涸的沙漠增添了多少綠洲,它依然固我,我還會在它清澈琉璃的江上垂釣泛舟。

望着江邊青山隱隱,流水悠悠,我進入到了對故鄉的沉思。

我記起一位作家朋友曾經説過這樣的話:一個人熱愛故鄉的理念和情懷,是人文環境的薰染和民族風情的感染而逐步確立起來的。這種故鄉情結,不僅僅只是對父老鄉親的一種眷念,更重要的是,在歷史變革和傳承中所維繫的一種平民尋根意識的復甦和強化,在宗族觀念和血脈認同背景下所產生的一種自我身份的迴歸和確認。

作為遊子,不管你走得多遠,不管你對它曾經有過多少傷感、怨恨、惆悵和失望的疼痛記憶,一旦你進入一種漂泊感、失落感的境地,一旦被一種鄉情鄉音鄉愁所喚醒,那麼,你的心境立刻就會被一種温馨的回憶和遙遠的呼喚而包裹着、纏繞着、瀰漫着、甜蜜着、懺悔着......

又是一聲汽笛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問起船上的客人:趙家灣怎麼走?那客人興許也是這帶人,感到很驚訝:趙家灣?已經沉到江底啦!他匆匆忙忙底給我講述了這個我朝思夢想、魂牽夢繞的山鄉的故事。當年漢江水位提高一百多米,沿江兩岸所有的村莊全部被淹沒了!山鄉的親人有的搬走到了很遠的地方,有的往後山靠了幾十米,沒過幾年還是淹沒了,村莊的人們早已各奔東西,只剩下那幾座空曠的山和零散的幾户人家!我的心好生悲哀!

我趕緊下了船,拜見長者,長者和兒童無一人認得出二十年後的我,自報家門後才得以坐下問長問短,男女老少無不感歎!得知祖父祖母和二叔已過世。二審一人帶着全家老小八口人遷到了譚家大灣艱難地度日。故鄉僅有的親人也搬走了。真是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我的心空蕩蕩的,一片茫然。

我獨自登上故鄉的山巔。浩浩渺渺的漢江,早已失去了往日滔滔不絕的雄風,被人類馴服得像一頭温馴的`羊羔,再也沒有了千年雄獅一般的怒吼,再也沒有了向東流去的力氣,只有聽任擺佈,掉頭向北不情不願的流去!

我不知道我的趙氏宗祖是不是在這裏發源的,但我記得我的祖宗是在這裏,這個早已被沉沒了的山鄉,早已被埋在了江底的地方!我的祖宗,別怪子孫不孝,自古忠孝難全,我回來了,卻只能在這江邊的山巔,對着浩渺的漢江磕幾個響頭,以作告慰在天之靈!當我千里尋夢,終於尋到了夢的源頭時,我卻是一片悵惘。不覺生起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的慨歎!

告別過趙家灣後,我還要沿着漢江繼續往上游去,在大山深處尋訪別的親人。出門就是山,走路就是船。我依然在彎彎的山路上跋涉,時而眼前橫着一條小河,卻野渡無人舟自橫,我喊了半天渡船的人,還是不見人影,我只有登上小舟自個划起了雙槳,將自己渡過了河對岸。

我依次到了幾個山樑和山峪,還有一個被江水沉沒了的古城鄖陽,尋訪了姑舅姨們,每每相見,淚流滿面,離開的時候又是一番苦淚相留,直到把我送上船,目送着我遠去......

我的尋鄉之路輾輾轉轉一月有餘,一路下來,當我完成了一次為故鄉的親情而設置的精神祭壇的朝拜的時候,但在我朦朧的意識裏,它是鄉,又似乎不是鄉。是不是我那飄泊的靈魂還在遊蕩?

二十年來風和雨,恍若一場夢,夢醒時分醒卻不知鄉在何處。

其實人是不能只有一個故鄉。不論精神的故鄉還是生命的故鄉。不論是哪個鄉,必定有一處家園是安心之所,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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