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西部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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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與草

散文隨筆:西部印象

茫茫戈壁,蕭瑟荒涼。唯有兩樣東西充滿着生命的動感,一種是龍捲風,還有一種是駱駝草。

馳騁在戈壁灘上,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那是遠古的一種地老天荒,那是混沌時未開闢的鴻蒙。如果説有生命的律動,如果説有精神的翔舞,那就是龍捲風。因為它是出現在乾旱的沙漠區,又稱為旱龍捲。這一股股的旱龍捲翔舞着,飛旋着,彷彿有無形的雙腳,席捲起滿地的泥沙,又飛速地把這些泥沙旋向空中。科學地説,龍捲風是近地面空氣強烈受熱後出現的氣流旋轉上升現象,它把地面的沙塵捲到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空中,形成一個旋轉的沙塵柱。在戈壁灘上,常常能看到幾十個甚至上百個龍捲風同時出現的景象,這些直徑十幾米、高百餘米的大塵柱,各自按順時針或逆時針方向旋轉,將整個戈壁當成了自己的天然大舞場,競相炫技,蔚為壯觀。這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等名句會飛出胸間;這時,生命的張力也會隨着龍捲風而舒展。

戈壁灘似乎沒有一絲生機——除非,你願意屈尊你的目光,打量差不多與沙漠同色的那一簇簇“草球”。這種“草球”就叫駱駝草。它一窩窩地生長在被稱為“生命禁區”的戈壁荒灘,不僅能防止沙土流失,抗擊風暴襲擊,改善沙漠環境,而且還是駱駝食用的主要牧草。牧民們流傳着這樣的順口溜:“沙灘駱駝草,自古一種寶,風沙她不怕,牧民離不了。”初秋的戈壁灘上,駱駝草在滾燙的沙礫中抱成一團,大的直徑一、二米,多數直徑約半米,遠遠望去,浩瀚廣闊的戈壁灘上,星星點點無計其數,一直延伸到視線以外。令人吃驚的是,駱駝草針形的枝葉上居然吐露出無數的小花朵,紅的,粉的,還有黃的。在巍巍祁連山下,她們紛紛向着太陽微笑,一簇簇遙相呼應,構成了戈壁灘上一道靚麗的風景。

我讚美駱駝草,她以一種不息、不死、不滅的精神,向人類詮釋着生命中藴含的壯烈、堅韌、豪邁……獨特的環境鑄就了駱駝草獨特的.風骨:永不氣餒,永不低頭,永不沉浮……

我也讚美龍捲風,她們風連着風,沙接着沙,將纖細的泥沙凝聚一個蓬勃向上的整體,在茫茫無邊的戈壁上,在一望無垠的大漠中,團結一致,積極向上……她既有高瞻遠矚的目光,又生成於大地之上;既有昂首雲天的志向,又有聚沙成塔的力量。

沙和泉

真正的不毛之地,冷酷無情之地;真正的富庶之地,熱烈赤誠之地;苦難的沙漠,輝煌的沙漠。陰天下,沙漠猶如天鵝絨一樣柔軟;夕陽中,沙漠像燃燒的火焰;而到清晨,又似化為灰燼;只有到彩霞滿天旭日東昇,沙漠的生命之火才得以重新點燃。

我曾振衣千仞岡,我曾健步凌絕頂,但是登上不高的沙丘卻是那樣難。剛踩實一腳,稍一用力,腳底就鬆鬆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厲害。沒有峭壁懸崖阻擋你,沒有荊棘藤蔓纏繞你,卻是那樣的行路難。如果五台山打的是少林拳,華山揮的是武當劍,沙丘一招一式就是太極拳。

起風了,風裹着沙,沙夾着風,風因沙起,沙因風生,一片混混沌沌的世界。風和沙使你睜不開眼,使你説不得話,一陣陣的細沙直往你的耳朵和脖頸裏灌。眯眼細瞧,風的長袖一次次拉動沙的衣襟,瀟灑地奔向遠方,纏纏綿綿到天涯。

當我們茫然無措地站在沙樑上,當我們孤立無助於沙霧中,突然眼前一亮,山腳下有一灣新月似的泉水,我們連滾帶爬投向她的懷抱。

雄壯中竟有如此輕靈的一抹?渾黃中竟有如此深沉的一綠?這是造物主的無心點綴,還是他的精心安排?碧綠的泉水啊,你應該降生在如畫中游的山陰道上,坐落在水似眼波橫的富春江畔,為什麼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闖到這個渾黃的世界?

噢,石藴玉而山輝,水含珠而川媚。唯有大漠中如此一灣,風沙中如此一靜,荒涼中如此一景,才使人流連忘返:鳴沙山和月牙泉。

坎兒井

吐魯番的北面,就是巍巍天山,博格達山峯如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慈祥地俯視着他腳下的芸芸眾生,憐愛地送去晶瑩透涼的汩汩清流。但是太陽和土地恰似兩位剪徑者,把博格達贈送給人類的串串“銀子”收走。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年輕的牧人,一邊唱着辛酸的歌謠,一邊驅趕着潔白的羊羣,走進吐魯番。望着嘴脣乾裂的苦難百姓,望着烈日炎炎的千里赤地,為民找水的念頭比戈壁灘還要熾熱。

他翻遍吐魯番的溝溝壑壑,走遍吐魯番的每一寸土地。他一次次地抬頭問蒼天:水,你在哪裏?

啊,一片綠草!像遭受滅頂之災的人看到了諾亞方舟,像迷路的夜行者看到了熠熠燈光。他知道草和水相伴相生,是一對永不分離的情人。就在綠草邊上,他脱去衣衫,露出比土地還要厚實的胸膛。汗珠隨着銀鎬揮灑,鮮血順着鋤把滑落。戈壁的風在為小夥子彈琴,戈壁的月在為小夥子掌燈。一尺、兩尺,一丈、兩丈,土的顏色越變越深,土的水分越來越多。水,終於像千呼萬喚才出來的姑娘;水,終於像一串串珍珠在閃光。年輕的牧人用雙手舀起一掬水,對着萬里雲天,一飲而盡。

為讓天山水永駐戈壁灘,為讓鮮花永開吐魯番,他就挖了一個暗渠,叫泉水在暗渠裏流;為了讓水有個匯聚的處所,流上一段路,他就挖一口井。這,就成為舉世聞名的坎兒井。莊稼長出來了,瓜兒結出來了,花兒笑起來了。我四處打聽着牧羊人的歸宿,尋找着牧羊人的墓碑。但當地老者都歎息地搖了搖頭。望着瓜果遍地的吐魯番,我突然明白,人民的心裏是他最終的歸宿,他的豐碑就是吐魯番廣袤的大地。

嘉峪關

萬里長城此為首,雄關漫道真是鐵。啊,嘉峪關!

關下有過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如注的熱血;關下有過獵獵軍旗,滾滾煙塵,颯颯劍影。

那是誰,緊拽住韁繩把馬頭高高勒起,圓睜着怒目大喝一聲:“衝呀,殺呀……”那是誰,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千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中之物;那是誰,還未擦乾身上的血跡,來不及卸下沉重的盔甲,就豪飲着大碗大碗慶功酒,醉眼朦朧中唱着“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那又是誰,獨立城頭,遙望歸途,眼角悄悄滑落幾顆渾黃的眼淚,隨手又把它狠狠地彈落。

他望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中原老母的滿頭白髮,江南春閨的一簾幽夢,襁褓稚兒的聲聲啼哭。

現在,最後一柱長長的孤煙,早已隨風飄逝;最後一支嘯叫的箭鏃,早已輕輕飛落。多少英魂忠骨,化作冷月下一堆堆沙礫。只有長風彈起悠揚的古箏,大漠在它的伴奏下,低吟出一支蒼莽、強勁、悲涼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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