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之韓生》原文及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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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導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説家蒲松齡創作的短篇小説集。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韓生》原文及譯文,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聊齋志異之韓生》原文及譯文

原文:

韓生,世家也[1]。好客。同村徐氏,常飲於其座。會宴集[2],有道士託缽門上[3]。家人投錢及粟,皆不受;亦不去。家人怒,歸不顧。韓聞擊剝之聲甚久[4],詢之,家人以情告。言未已,道士竟入。韓招之坐。道士向主客皆一舉手,即坐。略致研詰,始知其初居村東破廟中。韓曰:“何日棲鶴東觀[5],竟不聞知,殊缺地主之禮[6]。”答曰:“野人新至[7],無交遊。聞居士揮霍[8],深願求飲焉。”韓命舉觴。道士能豪飲。徐見其衣服垢敝,頗偃蹇[9],不甚為禮。韓亦海客遇之[10]。道士傾飲二十餘杯,乃辭而去。

自是每宴會,道士輒至,遇食則食,遇飲則飲,韓亦稍厭其頻。飲次,徐嘲之曰:“道長日為客[11],寧不一作主?”道士笑曰:“道人與居士等,惟雙肩承一喙耳[12]。”徐慚不能對。道士曰:“雖然,道人懷誠人矣,會當竭力作杯水之酬[13]。”飲畢,囑曰:“翌午幸賜光寵[14]。”次日,相邀同往,疑其不設[15]。行去,道士已候於途;且語且步,已至寺門。入門,則院落一新,連閣雲蔓[16]。大奇之,曰:“久不至此,創建何時?”道士答:“竣工未久。”比入其室,陳設華麗,世家所無。二人肅然起敬。甫坐,行酒下食,皆二八狡童[17],錦衣朱履。酒饌芳美,備極豐渥。飯已,另有小進[18]。珍果多不可名,貯以水晶玉石之器,光照几榻。酌以玻璃盞,圍尺許。道士曰:“喚石家姊妹來。”童去少時,二美人入。一細長,如弱柳[19];一身短,齒最稚;媚曼雙絕[20]。道士即使歌以侑酒[21]。少者拍板而歌,長者和以洞蕭,其聲清細。既闋,道士懸爵促酹[22],又命遍酌。顧問美人:“久不舞,尚能之否?”遂有僮僕展氍毹於筵下[23],兩女對舞,長衣亂拂,香塵四散;舞罷,斜倚畫屏。二人心曠神飛[24],不覺醺醉。

道士亦不顧客,舉杯飲盡,起謂客曰:“姑煩自酌,我稍憩,即復來。”即去。南屋壁下,設一螺鈿之牀[25],女子為施錦,扶道士卧。道士乃曳長者共寢,命少者立牀下為之爬搔[26]。二人睹此狀,頗不平。徐乃大呼:“道士不得無禮!”往將撓之[27]。道士急起而遁。見少女猶立牀下,乘醉拉向北榻,公然擁卧。視牀上美人,尚眠繡榻。顧韓曰:“君何太迂?”韓乃徑登南榻;欲與狎褻,而美人睡去,撥之不轉。因抱與俱寢。天明,酒夢俱醒,覺懷中冷物冰人;視之,則抱長石卧青階下[28]。急視徐,徐尚未醒;見其枕遺屙之石[29],酣寢敗廁中。蹴起[30],互相駭異。四顧,則一庭荒草,間破屋而已。

註釋

[1]世家:累世貴顯的人家。

[2]宴集:聚客飲宴。

[3]託缽:募化,化緣。

[4]擊剝之聲:敲門聲。擊,敲門。剝,剝啄,敲門聲。

[5]棲鶴:傳説得道者駕鶴而行,故敬稱道士宿止為棲鶴,猶言息駕。

[6]地主:東道主。

[7]野人:道土謙稱,意謂山野之人。

[8]居士:意思是向道慕善在家修行的人。是宗教徒對世俗人士的敬稱。揮霍:豪奢不吝。

[9]偃蹇:倨傲,輕慢。此從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淹蹇”。

[10]海客遇之:把道士當作走江湖的看待。海客,浪跡四方的人。

[11]道長:道高位尊的道士。對道士的敬稱。[12]雙肩承一喙:兩隻肩膀扛着一張嘴。意思是白吃白喝,無有饋贈、回報。

[13]杯水:一懷水酒。水,喻酒味薄澀。

[14]幸賜光寵:希望賜寵光臨。

[15]不設:不能設筵。

[16]連閣雲蔓:樓閣相連,極其盛多。

[17]狡童:慧黠善解人意的幼僕。

[18]小進:小吃;筵後茶點果品。

[19]如弱柳:此據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一弱柳”。

[20]媚曼:義同“靡曼”,謂容色美麗。《列子·周穆王》:“簡鄭衞處於之娥靡曼者,施芳澤,正蛾眉,設笄珥……以處之。”[21]侑酒:勸酒。

[22]懸爵促酹 (jiào叫):舉杯勸客人飲盡。酹,乾杯。[23]氍毹:氈席,地毯。

[24]心曠神飛:心思曠蕩,神不守舍。

[25]螺鈿 (diàn店)之牀:鑲嵌貝片圖案的牀榻。鈿,金銀貝殼之類裝飾薄片的.總稱。

[26]爬搔:撓癢。爬,抓、撓。

[27]撓:阻止。

[28]青階:青石台階。

[29]遺屙之石:此據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遺屙之右”。大便坑旁的踏腳石。遺屙,拉屎。

[30]蹴起:把徐氏踢起。

譯文:

韓生本是個大户人家的子弟,很好客。同村有位姓徐的常到他家來飲酒。有一次,韓生正宴請賓客,有個道士託着缽盂站在門口,家人往缽盂中投錢或糧米,道士都不要,也不走。家人一氣之下就轉身不理他了。韓生聽道士敲缽盂敲了很久,就問家人是怎麼回事,家人講明剛才的情況。還沒有説完,道士競自己走進門來了。韓生請他入座,道上向主客一一舉手致意就坐下了。稍稍和他談問幾句,才知道他是剛剛來到村東破廟住下的。韓生説:“道長什麼時候來到村東道觀棲居的,我競沒有一點耳聞,實在沒有盡到作為主人的禮誼呀。”道士答道:“我這村野之人,剛剛來到貴方寶地,沒有什麼交遊。聽説居士您很豪爽好客,很想來求杯酒喝呀!”韓生就請道士舉杯痛飲。道士很有酒量。徐某見他道袍又髒又破,相當潦倒狼狽,就對他很不禮貌。韓生也把道士當作一般的江湖食客看待。道士猛飲了20幾杯才告辭。從此,每次宴會,道士總來,遇到飯就吃,遇到酒就喝,韓生也稍稍有些厭煩他來的次數太多了。有一次正在飲酒時,徐某嘲弄地説:“道長天天做客人,難道不想當一次主人嗎?”道士笑道:“道人和居士您一樣,都是兩個肩膀頂着一張嘴巴而已。”徐某羞愧得無言答對。道士説:“話雖然這樣説,不過道人懷着酬謝各位的誠意已很久了。到時候一定盡力準備幾杯水酒,聊以答謝。”飲完酒,又囑咐道:“明天中午萬望諸位光臨口”

第二天,韓、徐二人相邀去破廟赴宴,都懷疑道士什麼也沒準備。當他們去時,道士已在途中等候。三個人邊走邊談,不覺已來到廟門口,進門一看,就看到院落一新,樓閣連綿不斷。兩人非常奇怪,説:“好久沒到這裏來,是什麼時候建造的呀?”道士答道:“剛剛竣工不久。”等到進入室內,陳設更為華麗,就連官宦世家也沒有這般排場,二人肅然起敬。剛剛坐下,就見來上菜敬酒的,都是十幾歲聰明漂亮的童子,穿着錦繡長衫,硃紅緞鞋。酒香菜美,極其豐盛。吃過飯,又上了些果品和美酒。那珍奇的水果都叫不出名字來,裝在水晶玉石盤裏,光彩奪目。斟酒用玻璃盞,周長一尺多。道士又吩咐童子:“把百家姊妹喊來。”童子去不多時,見兩個美人進來,一個身材苗條頎長,像一株柔弱的垂柳,另一個身材稍矮,年齡小一些;兩個姑娘部俊俏無比。道士讓她們唱歌勸酒。年幼的拍扳唱歌,年長的吹洞簫伴和,聲音非常輕柔細脆。

唱完後,道士舉着酒杯催促斟酒。又讓兩個姑娘給客人斟酒,並看着她們問道:“美人兒好久不跳舞了,還能跳嗎?”於是有幾個僕人在桌前鋪上一片毛氈。兩個美人相對舞蹈,長長的衫袖亂飛,濃郁的香氣四散。跳完了舞,斜靠着屏風站着。徐、韓二人神魂顛倒,不知不覺已經醉了。道士也不再管客人,舉杯一飲而盡,站起來對客人説:“就請二位自斟自飲,我稍休息一會就回來。”説完就在南屋的牆下襬上了一張鑲嵌着貝雕的木牀,兩個美人給鋪上綢緞被褥,扶着道士睡下。道士拉着那位年齡大一點的美人和他同牀共枕,讓年少點的美人站在牀邊為他搔癢。徐、韓二人看到這種情況,十分不平,姓徐的大叫道:“道士不許這樣無禮!”想要上牀去攪亂他。道士急忙起來逃跑了。姓徐的看見年少的美人還站住牀前,就乘着酒醉勁兒拉她到北牆下的牀上,公然摟着美人躺下。再看南牀上的那位美人,還躺着睡呢,就看看韓生道:“你怎麼還這樣迂腐呀?”於是韓生上了南牀,想和美人親近一番,而美人已經睡着,扳也扳不過來。就從背後抱着美人睡着了。天亮了,酒也醒了,夢也醒了。韓生就覺得懷中有冷東西冰人,一看,原來自己抱着一塊長條石頭躺在階下。急忙看徐某,徐某還沒有醒。正枕着一塊茅坑裏的臭石頭,呼呼地睡在破廁所裏。就踢他起來,兩人都非常驚恐。四下一看,只有一院子荒草,兩間破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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