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故鄉經典散文

來源:文萃谷 3.21W

都説冬天多寒春多濕,這是老人最難熬的兩個季節。今年春天,似乎梅雨季節來得太早了,連綿不斷的春雨下了一個多月。單位工作特忙,週五的晚上,接到母親的電話,我還是有些詫異:自從老家的座機停機之後,母親很少打電話給我了,所有的親人中,她只記得我的電話號碼。母親説,前幾天她摔了,但昨夜膝蓋疼痛很厲害,聽説明天是星期六了,早點回來帶她到醫院去看看。一聽到母親的電話,我的脾氣又來了,質問持有手機的父親,為什麼不早點給我電話?父親很委屈地説,那是母親不讓,她説當時不痛覺得也沒什麼大礙,等週六我回去再説。掛了電話,聽到外面依舊清冷的風聲,我的心又飛到了那個距離我很近卻又遙遠的村莊裏。

疼痛的故鄉經典散文

農曆早春二月,按照時令閒散的人的説法還停留在新年裏,而故鄉卻在正月十五之後就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冷清,獨孤,古老,落寞。特別是我所在的那處村落,伯父一家和我一家本來是本村最大的家族,幾十號人齊聚一堂,壯觀異常。可是春節一過,年輕人全都外出了,剩下四個年逾七十的老人守候着偌大的新房,伴隨他們的只有八歲的小孫子宇軒。前一段時間,年近八十的伯父在上廁所的.時候摔了一跤,腳踝腫得像南瓜,可沒人送他到醫院去檢查,只拿了一些土藥方在塗敷。我的這位伯父大人呀,真可謂生命力頑強的農民,走路都有點顫巍巍的仍然堅持種作不輟,這次摔傷幸好沒傷骨,且恢復得很快。而我的父母都是心腦血管疾病嚴重的人,又都是閒不住的土地守護者,我就怕他們摔着了。

我騎着摩托踏上回家的路,春雨後的泥濘和滿野的衰草讓人無比荒涼。老家人煙稀少,不再是春節那會兒熱鬧,彷彿連鳥兒都聚集到街市去了。我回到老家,母親正坐在爐灶邊,花白的頭髮凌亂,面容憔悴,全然沒有往日的整潔。她挽起褲腳給我看腫大如麪包的膝蓋,自責地説摔了好幾日了,當初不怎麼疼,可昨夜就鑽心的痛!痛得完全睡不着了,本不想打擾工作中的兒子,可實在有點受不了,所以才趁着星期五電話我儘管如此,母親還是要堅持蹣跚着給我倒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這就是我最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即使受傷了也要為兒女們着想為他們考慮!因為腿腳不方便,母親堅持少食,包括飲水都儘量少喝。她望着我,勉強地露出那面無血色的笑容,她忍着疼痛,不好意思地説要上醫院看看我知道,她實在是承受不了巨大的疼痛,因為母親只有在無法忍受的時候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到醫院檢查,慶幸的是母親沒有骨傷,造成她疼痛的主要原因是膝關節骨質增生這種頑疾,醫生説,這麼大年紀的人,醫好很難了,也只能通過服藥來緩解症狀。買了一些藥,我載着母親回家。我曾見過骨質增生疼痛的人,坐卧不安,寢食無思,痛苦煎熬。而母親卻以堅韌的毅力沒在醫生面前吭一聲,她只是抱怨今年的運氣不好,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其實她哪裏知道病魔已經入侵到了她身體的深處我只能告訴她沒事的,只是要一些時日才能消退那些長夜難眠的疼痛其實對於七十歲的老人來説,這已是難以治癒的頑疾了,疼痛將要伴隨她很長的時間。就像釋迦牟尼當初所苦苦思索的那樣:人世間的每一個人,誰又能逃脱生、老、病、死呢?曾經歲月的苦難,在這個日漸遙遠的村莊裏,疼痛是最後的結局,作為兒子,讓母親健康長壽也許只是一種夙願罷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氣有所好轉,但依舊是清冷的風聲,我再次回到老家,母親一個人坐在火爐邊,神情落寞。她説,昨夜又沒睡好,只為膝蓋無可名狀的疼痛,雖然腫消了不少,但疼痛難止。一個習慣了土地耕作的人,現在她卻只能老實地呆在家裏,不斷抱怨這種疾病的無情,任我怎麼勸説都是滄桑的表情。母親説,最怕的就是卧病不起,行動不便的腿傷,或者疼痛不止,給後人造成難以承受的麻煩。我安慰她説,你看伯父多頑強呀,腳踝受傷一個月就能踱步到外面曬太陽了呢,你很快也會好了的。母親苦笑着説但願吧,幾日來的疼痛讓她老人家對於未來的生活開始懷疑和黯淡了。從去年冬天到今年春上,村裏又死了很多老人了,也許對於死亡,沒有年輕人想象中的恐懼,但對於疼痛,卻是每位老人無邊的黑洞。對於疼痛的母親,除了看望,除了安慰,除了牽腸掛肚,我還能做些什麼呢?就像我無數次魂牽夢繞的村莊,面對如今的落寞和冷清,除了憂患,除了記錄,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為年老的父母煮一頓飯,陪着他們艱難地嚥下去,我要返回單位了,拄着枴杖的母親堅持送我到大門口,在低矮的天空下,微風沁涼,春寒料峭,回首的我,看見的只有疼痛的母親,還有那疼痛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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