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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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是去看藍色牽牛花又開了幾朵,看見了草叢裏幾棵香端端。

人間草木散文

那些凌亂粗糙,一窩瘋招搖的野草稞間,幾棵香端端婷婷玉立。在晨曦的玫紅裏掛着滿枝的燈籠果,多麼好呀,她的清心寡慾,讓我內心的浮躁負累坍塌泯滅。

我用手捏着香端端的枝莖輕輕的搖晃,這個動作,是幾十年前看見香端端時候,最自然最習慣的動作,時間過去這樣長久,我依然習慣用已經不再温潤的指尖,染着城市金屬味的指尖,觸及她質樸和清純。我一直幻想和渴望,走進植物,成為植物中的一棵。

指尖觸碰到了她清香的細枝,那一枚枚可愛的果子,在枝頭叮叮噹噹顫動,像風鈴,發出一串串温暖的音符。

那些熟透的,鵝黃色的果子,在細細的秋風裏,彌開細細的香,簌簌落在草叢裏。每一枚果子都守身如玉,穿着一襲淡黃的,泥土一樣淳的綢,緊緊將自己珍藏。

她在等最美的遇見,肯定是我嗎?

我撿起一枚,不用剝,我會懂她的心,經歷過青澀孤寂的心,如今是香甜的,還有點含蓄的酸溜,這味道是任何水果沒有的味道。

我還記得故鄉最初的田野,喜歡洋麻地,喜歡大豆地,喜歡紅薯地······因為這些莊稼地裏,有我孤獨不寂寞的光陰,有香端端和我的故事。

我從來沒有漂亮過,兒時的我不僅沒有一般的小夥伴漂亮,也沒有她們的靈敏活潑。她們爬樹摘梨子,她們到河裏游泳,她們到瓜地偷瓜,她們割人家紅薯秧,這些我都不敢做,只能給她們放哨。她們會沒心沒肺説我呆,説我皮膚黑,説我笨,我從不反擊她們,隨便她們説,但心裏是悲哀的,很多時候只是自己一個人玩。

我也有一個她們很羨慕並佩服的優點。葡萄,梨子,瓜這些田地裏生長的水果,不是鄉下孩子稀罕的食物。田野裏的香端端倒是兒時稀罕的零食,野生的'果子,味道無與倫比。因為我是個安靜的孩子,總是能發現莊稼地裏的香端端。她們一羣瘋丫頭,喜歡一窩瘋尋找香端端,看到一棵都蜂擁而上,我總是落在她們後面。很多時候是在她們摘過的稞上再尋找,總是能在稞下尋找到更飽滿香甜的香端端;有時候是她們,都把目光集中到更遠一棵碩大的香端端,忽略那些渺小的,其實越是瘦小的秧苗,結得果子越多,熟透得越多。在田野裏瘋夠了,她們找一棵大樹,坐在樹下一邊吃果子,一邊把沒熟的果子放在掌心使勁拍,炸破的聲音像擦炮聲,非常好玩。她們也是在等我,我慌慌張張到了,會很快樂的把我的果子分給她們吃。

最多時候,我是一個人採香端端,是在小夥伴説我丑時候,是在被母親批評我之後。想着不開心的心事,走在洋麻地頭,目光透過一株株挺直秀頎的麻秸,麻地裏光影斑駁,清幽而靜謐,就看見了一株又一株清瘦的香端端。我走進麻地,什麼煩惱都不記得了。

剛分產到户的那年,村西那塊地,五畝多,父親全都種上大豆。遙遙無邊的一塊大豆地,收割起來,是漫長和煎熬。妹妹們還小,我和爸媽起早貪黑收割大豆,害怕被太陽曬炸豆莢。那個累啊,直到現在回味還是恐懼。然而我不願意回味那苦苦勞作的艱辛,我只願意回味香端端留給我歲月深處的香。母親是看出我很累了,堅持不下去的樣子,又不能讓我休息,這些豐收的大豆,是一家人生存的寄託,一定要搶收到糧倉,才有保障。母親自己也累得夠嗆,還要鼓勵我,等到大豆收下,就可以給我做一件的確良褂子;一家人到照相館拍全家福;買豬肉包餃子······母親説着説着,停住活,對着前面沒割的大豆地很驚喜的叫:“燕子,看看,是什麼!”

我聞到了熟悉的香味,母親扒開豆秧,一株落果滿地的香端端,藏在大豆稞裏,只露出秀逸的枝梢。母親蹲下,撿起一粒粒鵝黃的果子,父親也停住勞作,用他的大手笨拙的搖晃着枝葉,一朵朵香果飄散着一縷縷醇香,父親嘿嘿笑着説:“我以為你娘撿到金元寶!”

母親把一捧噴香的果子,放在草帽裏端給我,又剝了一粒塞到我嘴裏。圓潤滑溜的果子在舌尖滾一滾,輕輕咀嚼,又酸又甜,又香又酥,回味無窮,神仙般的感覺。我的鐮刀揮舞得快了,我相信,遠處,金黃的大豆地裏,有更多的香端端在等我呀!

清風又起了,晨暉如粉紗,香端端細枝輕舞,一枚枚香果,宛若閨幔遮掩着的小姑娘,穿着規矩傳統的棉布衣裙,心裏裝滿青春的心事,乖巧而安靜,因這她有個讓人遐想無邊的名字——姑娘。晨曦輕撫每一枚果子,薄薄果衣,塗抹一層燦爛的金黃,又像一盞盞温暖的小燈籠,因這她有一個民族風味的名字——燈籠果。不管她有多少個名字,她還是她,我只最喜歡叫她香端端,帶着泥土和村野的氣息。

香端端,幾十年不見你,這個清晨,你還在田野,我已經無法做最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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