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柴禾垛散文

來源:文萃谷 1.89W

我們D村與其他鄉村相似,家家房前屋後,都擺着或大或小、長方形的柴禾垛。有玉米秸的、蒿子的、松樹葉的,也有多種柴質混合型。

故鄉的柴禾垛散文

小時候,坐落於我家西北側的大柴垛為玉米杆、黃蒿、松樹葉三合一組成,松樹葉為主,佔總體積的四分之三。

柴禾垛,後山坡,是我們小時候可資利用的重要娛樂場所,記錄太多嬉戲細節,生活場景……

一、柴垛見證樂趣

春寒料峭時節,陰面還是一個小嚴冬,陽面儼然已經暖日温曛了。每天取柴燒火,陽面垛得不夠齊整,地上鋪些軟綿綿的松葉,為我們隔開地上的陰濕,正適合小孩子們坐下來曬太陽。

姐姐的同學曾來過,帶着幾本小人書,吸引了遠近大大小小一幫孩子,圍着她看小人書,聽她讀,《從奴隸到將軍》,《兒童團長》,《林海雪原》等。讀的認真,聽者專注。柴垛那一刻可以比作北宋東京城裏“瓦子”中的勾欄,讀書人以説書人的博識將聽眾僅僅固定於她的周圍,從故事情節的演進中引發情感的升降,獲取審美的愉悦。

有時候,姐姐也拿着她一本生物書,翻看書中動物插圖,常見的鴿子,不常見的貓頭鷹,常見的狗,不常見的狼,各種動物,一應俱全。每看到一種動物,孩子們的眼眸都放射出奇異的光,興趣所致,好奇心使然。那時候的中學教材,也能以大量的直觀圖片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符合中學生的年齡特點和心理需求。

柴垛一隅,成為孩子們的學習角。

有眼尖手快的孩子,也能有意外物質收益。偶爾從柴垛中發現一兩個漏網的粘豆包。

原來臘月春節前夕,家家淘米蒸粘豆包。蒸完之後裝進庫房大缸裏凍起來留着正月吃,平時不可以隨便吃。

孩子們趁大人不防備的時候,憑藉長臂猿般的敏捷身姿從冰涼的缸裏順出一小坨粘豆包,或3個5個,或7個8個。先啃2、3個解解饞,剩餘部分則悄無聲息地塞藏到柴禾垛的不同部位,或深或淺,如同松鼠於秋天將松子藏入樹洞。只不過孩子們藏得匆忙,有時候想不起來具體地點,就不能每次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出“目標”,遺漏幾個豆包,為後來取柴禾的大人或者以柴禾垛為遊樂場的孩子們獲得發現的驚喜提供了可能。

二、柴垛隱藏神祕

柴垛也有恐怖的一面,源於鄰居二嬸講的一個鬼故事。

故事大意是:有一户農村人家,當男主人不在的時候,總在半夜看見一個青臉褐發的厲鬼趴在窗户往屋裏窺視,象是尋找目標,把小媳婦嚇得魂不附體,孩子哇哇哭。好在這個“赤發鬼”尚未攻擊害人。即便如此,深更半夜,一個鬼魅在窗前晃來晃去,總歸是一件恐怖的隱患,需要解決。於是,這家找來鬼界的剋星——一位道高一丈的陰陽先生。這位先生幾番繞屋查看,思索,捕捉,判斷,然後徑直走到他們家的柴垛。陰陽先生命人掀開柴垛,直到最底層,結果令人瞠目結舌,一副塗着紫紅油漆的'棺材靜靜卧在中間。

小媳婦説,不知道柴禾垛裏會埋着一副棺材啊,要知道,説什麼也不會買這所房子啊。

陰陽先生斷言:一定是以前的房主草草地將老人埋在柴垛,老人不滿,半夜出來想找他們要説法。這樣吧,你們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把他重新埋葬,入土為安,他就不會再出來鬧了。

小孩子總有膽怯的一面,尤其是晚間。聽了二嬸講的故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敢獨自走近柴垛,生怕故事中的柴垛搬遷到我們這裏。不過,愈是恐懼,愈覺得刺激,白天膽大如牛,晚上膽小如鼠。黃昏時分,媽媽燒火做飯讓我去抱柴禾,我戰戰兢兢地踱到柴垛邊緣迅速抱一把柴即刻往回跑,彷彿後邊跟着一具從墳墓中逃出來的殭屍。

三、柴垛承載艱辛

在液化氣尚未應用於鄉間的時代,摟柴禾是每個家庭的必做活計。即使有的農民家庭秋後能收穫幾車玉米秸,半囤子玉米棒,也滿足不了一大家人整個冬天的需求。秋季上山摟松針(也説松樹葉)就成為我們D村的共同性任務。

大人帶着孩子,再帶上簡單的工具:一條繩子,一把筢子,各家自動尋找松針堆積較厚的領地,我們後山夠廣闊,絕無衝突與爭端。互相在視線之內的情況也往往常見,他們就一邊嘮嗑一邊摟柴禾,既排擠了寂寞,又沒耽誤幹活兒。

我們D村後山的大葉鬆是比較慷慨的樹種,紛紛脱落的松針,不長時間就被勤奮的筢子聚攏成一堆堆上等易燃的燃料。大人用目光打量,覺得夠捆了,把繩子擺成兩條頂部相連的平行線,將柴禾堆在其上,按壓為厚實的正方形,再將繩子的兩條末端穿過頂端,勒緊,多餘的部分塞進兩邊繩子底下,固定住柴禾捆。用筢子將正方形的左右兩個側面拍平。

憑藉多年積累的經驗,他們坐在捆好的柴禾前面,背部靠着繩子之間的部位,左右手分別穿過繩子讓其抵達肩上,手拄着地慢慢站起來。如果柴禾的重量超常,則吩咐小孩子從後面幫忙“周(同音)”一下,或者事先在一棵樹旁捆柴,扶着樹站起來。

小孩子借摟柴的名義盡情地玩耍,好奇地參觀墓碑、墳頭,採摘橡子,刺麼果。下山時也從大人的柴堆裏分出一部分,捆一個小正方形,很輕易地起來,尾隨在大人的後面。於是,從後山到村裏約3裏的山道上,絡繹不絕地行走着大大小小背正方形松樹葉柴禾、手持筢子的村民,梳着兩條長辮子的女人,面貌質樸的男人……大人們因負重而佝僂着身體,緩步前行。

經過十幾次到幾十次的往返,每家的柴禾垛形象高大起來,整個冬天也有了温暖的保障。

某天,我和媽媽去摟柴禾,摟到一半,妹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説家裏來客人了。媽媽安排我兩個繼續摟,説回家做飯,飯後接應我們。大人走了,我們兩姐妹當然消極怠工,坐在樹下閒聊。10分鐘過去了,聽到身後匆匆而來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心想媽媽也不可能這麼快變戲法一樣的做完飯啊,難道是回來查看我們倆個是否表裏如一?

我和妹妹一骨碌站起來手舞筢子偽裝一直賣力地幹活兒。媽媽神色驚慌,並無責備之意,只是指着前邊的小溝問:“你們倆個沒有到那邊吧?”

“沒有!”我和妹妹異口同聲。

那邊怎麼了?難道媽媽看見了狼,怕我們倆個被狼吃掉?

“那就好。”媽媽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她讓我們在原地別動,自己拿了一根樹枝到小溝邊小心翼翼地撥弄着什麼,然後挑起來,是一條牛皮紙顏色的舊鵝毛墊。

看到我們倆個詢問的目光,媽媽解釋説:“我跨進家門檻,就想到了這個東西,不知道是鵝毛墊子,怕是誰扔下的炸石頭的炸藥,怕你們倆個不知情靠近它,萬一碰爆炸了,就完了。”

原來是這樣。

媽媽體態偏胖,患有肺氣腫,到家再急匆匆返回,來回6裏山路,有多累多急,那時我們無法度量。只隱約感到整座後山,因之媽媽對年幼女兒的擔憂與關切,抹上濃郁的温情色彩

隨着煤氣罐在鄉村的普遍使用,柴禾的地位漸趨退居其次。農家承包地剩下的玉米稈基本足夠冬天燒坑之用。成羣結隊上山摟松針柴的盛況不復存在。然而,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深處,那仍是揮之不去的濃郁鄉情的構成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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