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踏莎行》的翻譯賞析

來源:文萃谷 1.52W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秦觀《踏莎行》的翻譯賞析

[譯文] 郴江水啊本是繞着郴山而流,為什麼它要離開郴山流往瀟湘去呢?

[出自] 秦觀 《踏莎行》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註釋

津渡:渡口。

可堪:那堪。

驛寄梅花:陸凱在《贈范曄詩》中有“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魚傳尺素:《古詩》中有“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幸自:本自,本來是。

為誰:為什麼。

【譯文】

層層濃霧遮住了樓台,朦朧月色認不清渡口,天涯望斷也難尋桃源在何處?誰能忍受寂寞客舍的料峭春寒,杜鵑聲聲一天又到黃昏晚暮。

驛站轉寄來的梅花,還有遠方捎來的家書,在我心中堆砌成無窮愁苦。郴江本就圍繞着郴山,如今是為誰流下瀟湘去。

譯文2:

夜霧茫茫遮掩了樓台,月色朦朧迷失了渡口,理想的桃源仙境啊,望斷了天涯也無處可尋。怎能忍受,在春寒料峭中獨自幽閉在孤寂的旅舍,聽杜鵑鳥在日暮斜陽裏一聲聲悲鳴着“不如歸去”。

遠方的朋友寄來慰問的禮物,牽掛我的親人捎來安慰的書信,這樣的關懷更引起我無限的愁苦,新愁舊恨重重堆積,難以計數。郴江水啊本是繞着郴山而流,為什麼它要離開郴山流往瀟湘去呢?

譯文3:

樓台在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在朦朦月色中隱沒。北望桃源樂土,也失去了蹤影。我正被幽閉在郴州的一所旅舍內,漠漠春寒,惹人愁悶。斜陽下,杜鵑聲聲,悽歷辛酸,令人倍增傷感。

譯文4:

暮靄沉沉,樓台消失在濃霧之中,月色朦朧,渡口消失不見,我拼命尋找也看不見理想的桃花源。我哪堪在孤獨的房屋中躲避春天的寒冷,杜鵑“不如歸去|的叫聲在夕陽下響起。受到了遠方的問候,接到了朋友的問候,但越是受到來自朋友的慰籍,越是增添重重愁緒。郴江本來應該圍繞着郴山流的,為什麼要流到瀟湘去呢?

【評點】

本篇為詞人被貶謫郴州途中抒寫羈旅愁情之作。詞人在政治上屢遭挫折與打擊,導致生活一再變動和顛簸,這徹底毀滅了一個有遠大理想抱負的詞人。希望破滅後的他,感到前途渺茫,心情隨之跌入低谷,從此不再對未來充滿信心。這首詞形象地刻畫了詞人被貶郴州時的孤獨處境和屢遭貶謫而產生的不滿之情。結合詞人的遭遇和詞中所反映的情緒,此詞比一般的羈旅相思之作表達了更為深厚的感情,是蜚聲詞壇的千古絕唱。

詞的上片描繪寒夜獨居孤館的悽迷蕭瑟冷落孤寂的情景,景中見情。劈面推開一幅悽楚迷茫、黯然銷魂的畫面:樓台在漫天迷霧中消隱,渡口在朦朧月色中迷茫難辨。“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對句工整,互文見義,情景交融。下片抒寫遠貶異鄉的愁恨,表現了失意人內心的悽苦和哀怨,流露出詞人對現實政治的強烈不滿。“郴江”乃本詞點睛之筆。詞人用託興的手法,把感情寄託在郴江和湘江上,發出了對自己不公平命運的痛切呼號,見者潸然。

本篇以景開始,即景生情,寓情於景,語言清新簡練,風格婉轉含蓄,悽楚感人。此外,本篇結構勻稱,構思巧妙,別出心裁,同樣讓人讚歎。這首詞上下片的字、句、平仄、韻律完全一致,下片實際上是上片的重唱,雖然看似重複,卻別有一番滋味。只有細細品味,我們才能體會出這首詞構思藝術的獨具匠心。

背景

此詞為作者紹聖四年(1097)作者因坐黨籍連遭貶謫於郴州旅店所寫。表達了失意人的悽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實政治的不滿。

紹聖四年,作者因新舊黨爭先貶杭州通判,再貶監州酒税,後又被羅織罪名貶謫郴州,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祿;又貶橫州,此詞作於離郴前,寫客次旅舍的感慨。

元祐六年七月,蘇軾受到賈易的彈劾。秦觀從蘇軾處得知自己亦附帶被劾,便立刻去找有關台諫官員疏通。秦觀的失態使得蘇軾兄弟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敵的攻訐,而蘇軾與秦觀的關係也因此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人認為,這首《踏莎行》的下闋,很可能是秦觀在流放歲月中,通過同為蘇門友人的黃庭堅,向蘇軾所作的曲折表白。

賞析:

這是一首寄託個人身世之感的抒情詞。宋哲宗紹聖初年,秦觀因受“元佑黨人”的牽連,先貶為杭州通判,繼之,又因“影附蘇軾,增損《實錄》”再貶監處州酒税,最後又被遷徙郴州。政治上連續的挫折與打擊,生活上一再的變動和顛簸,這就使一個曾經懷有遠大理想的詞人感到理想破滅,前途渺茫,心情因之也極度低沉。這首詞形象地刻畫了作者被貶郴州時的孤獨處境和屢遭貶滴而產生的不滿之情。就作者的遭遇和詞中所反映的情緒看,似不能簡單地把這首詞歸結為一般的羈旅相思之作。

上片寫孤獨的處境。開篇三句便勾勒出一個夜霧悽迷、月色昏黃的畫面。霧氣的濃重是從遮蔽樓台這一點上烘托出來的。“霧失樓台”的“失”字用得生動,因為整個空間佈滿了濃霧,所以在作者眼中,樓台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月迷津渡”與首句兩兩相對,十分工整;同時,它又是首句的補充。霧,遮住了樓台,當然也遮住了行船的渡口。“ 迷”,指月亮迷失了方向。每天,當明月東昇之後,它總是照射在樓台之頂,輝映於渡口之上,然而,此刻,由於大霧茫茫,不僅吞失了樓台,連往日那熟悉的“津渡”也不知去向。一個“迷”字的出現,彷彿連月亮也有了人的情感。當然,作者矚目之所在,並非眼前的“樓台”與“津渡”,而在於那長期索繫於作者心頭的“桃源”。所以第三句便明確點出:“桃源望斷無尋處”。

詞中的“桃源”,曾有不同的解釋。有解作劉晨、阮肇天台山逢仙女的桃源者,此解似太牽強。這裏仍以解為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桃源為妥。一是,桃花源在湖南武陵(今桃源縣),作者貶往郴州,雖與桃花源相隔甚遠,但作者來到湖南,自然要聯想到《桃花源記》中的桃源。二是,桃源在古詩詞中,不僅是避亂隱居的處所,而且也是大多數有理想、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理想寄託之所在。所以,這第三句寫的既是現實中的桃源縣,又是寫作者的理想。

然而,即使作者望穿雙眼,“桃源”仍無處可尋。以上三句,形象地反映出作者屢遭貶滴之後的極度灰心失望的情緒。有了這樣的'一種情緒,作者的悽苦心情已經可想而知了。然而,更有甚者。作者此時獨處“孤館”,並且遭受着“春寒”的襲擊,耳之所聽者,“鵑聲”,目之所見者,“斜陽” 。本來“霧失樓台”,“桃源望斷”就已使作者生愁,悽苦難耐,又怎忍受得了“孤館”、“春寒”、“鵑聲”、“斜陽”的交叉襲擊呢!作者於此,禁不住驚呼:“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了。

“可堪”二字是感情的直接抒發。“閉”字準確生動、含有多層意思。一是襯托荒涼而又寂寞的環境,説明作者於此幾乎斷絕與人的來往,故“門雖設而長關”;二是逃避襲人的“春寒”,閉户不出;三是妄圖藉此阻止進入耳鼓的杜鵑的哀啼;四是妄圖阻擋映入眼簾的落山的夕陽。“鵑聲”、“斜陽”在古詩詞中都是引起鄉愁的客觀事物。崔顥《黃鶴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由於杜鵑的啼聲,似在説:“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所以張炎《高陽台》中有“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這樣的詞句。正因為如此,作者才產生了把耳聞目見一概拒之於門外的情感。這是由“不堪”忍受而產生的怨恨。

下片寫被貶謫的不滿心情。“驛奇梅花”三句承“閉”字加以展開。“閉”在“孤館”之中的情況又如何呢?一般説來,有了“梅花”和“尺素”這樣的禮物和音信,似可略慰遠謫他鄉的客子之心了,然而事與願違,這一切反而加重了孤寂怨恨之情。“砌成此根無重數”便是發自作者內心的最強音。“砌”字新穎、生動而有力。有此一“砌”字,於是那一封封書信、一束束梅花,便彷彿變成一塊塊磚頭,層層壘起,甚至發展到“無重數”這一極限。作者心情的沉重是可想而知了。

那麼,這“恨”字的內容是什麼呢?作者沒有直説。這正是秦觀詞婉轉含蓄之所在。不過,從這首詞的正面描寫與側面烘托,從上、下片用意深微的收結來看,仍可體味出作者的甘苦用心。“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便是即景生情,寓情於景的警句。表面看,這兩句似在寫遠望思鄉之情,不過表現出一種羈旅相思之情而已。

實際上,“郴江”離開了“郴山”,並非簡單地比喻人的分別,聯繫秦觀政治上的不幸遭遇,這兩句是有深刻的含義的。這就是,按作者的志願,本該在朝廷裏為國家做一番有益的事業,猶如“郴江”緊緊圍繞“郴山”旋轉一般。然而,如今卻不知為什麼被貶到這荒遠地區,就象眼前的“郴江”一樣,離開了它日夜索繞的“郴山”,竟然匆促地向瀟湘湧流而去。

據宋惠洪《冷齋夜話》載:“坡翁絕愛此詞尾兩句,自書於扇雲:‘少遊已矣!雖萬人何贖?’”蘇武不僅賞識秦觀的才能,而且也十分了解秦觀的為人並同情他的不幸遭遇。秦觀之所以被貶,也正是受到蘇軾的牽連。所以“為誰流下瀟湘去”的喟歎、不僅發自秦觀的內心,實際也説出了蘇軾(包括與蘇軾有相同命運的知識分子)的深切感受,引起他強烈的共鳴。這才是蘇軾極端欣賞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本篇即景生情,寓情於景,語言情新洗煉,風格婉轉含蓄,在藝術上達到很高的境地,因此為後人所稱道。但除此之外,結構的勻稱與構思的精到也似乎值得一提。這首詞上下片的字、句、平仄、韻律完全相等,下片實際上是上片的重唱。由於上下兩片完全對稱,除平仄與韻腳以外,我們不妨把這首詞當作一幅對聯看。由此,我們還可以發現這首詞在構思上的藝術匠心。

(上片即上聯)在構思上是收束式的,作者把自己作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小單位,處於濃霧的重重包圍之中,在“孤館”裏獨處、孤寂無依。下片(下聯)是開放式的,作者通過虛(如“此恨”、“瀟湘”等)實(“梅花”、“尺素”、“郴江”、“郴山”等)兩方面有關細節的描繪,展開了作者想象的翅翼,把“閉”在“孤館”中的自我與大世界聯結了起來,抒寫出超越時空拘限的內在情感。上片與下片形成強烈對比。這首詞之所以耐人咀嚼,其原因也正在這裏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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