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地散文

來源:文萃谷 1.12W

我庭院門前橫貫着一條水泥路,路南側有塊巴掌大的空地,長僅有6米,寬約為2.5米,摺合約為0.0225畝,還不到半分地。空地南有堵水廠高牆,終年遮擋着空地的陽光,地顯得比較潮濕。去年夏季我在地上栽種了辣椒,冬天撒下了些菠菜的種子,收穫蠻不錯。春天來了,凍土開始慢慢解凍,空地逐漸甦醒過來。今年我很想在空地上栽種紅薯,回味童年吃紅薯的日子

紅薯地散文

找來鐵杴、鐵叉等挖地的工具,約莫兩個時辰,隨着挖土整土的千百次重複勞動,兩條細長的像火車鋼軌一樣的田壠已呈現眼前了。赤腳站在壠溝裏,拄着鐵杴,抹着額頭豆粒大小的汗珠,看着黃赭色的空地上隆起的兩條小土丘,人雖累得氣喘吁吁,可心中充滿了喜悦,情不自禁地做起了吃紅薯的夢。

從集市上買來紅薯的苗秧,用小鐵鏟小心翼翼地扒開壠上的新鮮泥土,做成一個個像土拔鼠窩洞一樣的坑塘,將紅薯苗秧埋在中央,沿苗秧四周輕輕地壓按覆土,像母親為睡覺的孩子壓按被角,嘴裏不停地叮囑:紅薯寶寶快快長,我的土地有營養。

一棵棵紅薯的苗秧無精打采地耷拉着,像做錯事低頭一言不敢發的孩子。坑塘是勞累後飢渴的漢子,喝水的能力大得驚人,一紙杯水喝下去,坑塘發出“嗤嗤”的聲音,快速地下陷,又像飲水的牛,沒有找到解渴的感覺,嚷着要喝第二杯,第三杯……

喝飽水的紅薯坑塘,形成了一個個圓形的水汪汪凹窩,成了光滑的舞台,汗水淋漓的紅薯苗秧孤零零地獨立於舞台中央,似舞曲終了低頭顧盼地面的女子。

我的行為已經影響了左鄰右舍,他們都是種菜園的行家裏手。西邊的鄰居是一個啞巴,看見我在栽種紅薯,興奮地“嘰裏呱啦”叫個不停,手舞足蹈地比劃着,我卻讀不懂他的意思。不幾日,只見他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小捆紅薯苗秧,在自家菜地裏也學我壘土種起了紅薯,還在壠溝裏點種着幾排黃豆,是名符其實的田間套種。東邊的鄰居很是慷慨,看我還有剩餘紅薯苗秧沒地方栽種,主動讓出自家門前的空地,我的紅薯苗秧終於沒有浪費,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下班後我常拎水澆灌紅薯苗秧,幾日後,紅薯苗秧漸漸挺直了腰桿,葉片昂着頭,泛着綠意,像小小的芭蕉扇,在春風裏輕輕舞動着,恰似向路過的行人微微頷首致意。苗秧的主莖不知何時已冒出了藤蔓,藤蔓上鑽出白色的嫩嫩的細長卷須,似紅薯的腳爪,緊緊地扎進地表。藤蔓開始向四周蔓延,在地面上肆無忌憚地匍匐着前進。約一個月後,黃赭色的土地被滿眼蒼翠欲滴的綠葉遮擋。藤蔓還攀爬過路邊突出路面的緣石,像一條條可愛的小水蛇,又像探頭探腦搶佔陣地的士兵,與行人搶道,大膽霸佔着半幅平坦的水泥路面。看着一條條可愛的生靈,行人總會笑盈盈地低頭,小心翼翼着繞道而行。

“紅薯不能經常澆水,要把苗秧翻一翻,否則不結的。”

一位過路的農人經過我的紅薯地,看我在拎水澆紅薯,笑着向我友善地提醒。

小時候我曾與父母一起栽種過紅薯,在地裏與夥伴們貪念着瘋狂的玩耍,也曾偷過生產隊成熟的紅薯。我努力地搜尋自己的記憶,卻找不到給紅薯苗秧翻藤的片刻殘留。

我叫不上地裏那些雜草的名字,它們不甘示弱,妒忌心極強,從紅薯苗秧栽種下去的那一刻開始,就立下與紅薯秧苗爭奪生存空間的誓願。有些利用自身身高的優勢,搶佔有利地勢,只要人站在路邊抬眼略一掃視,就會發現它們鶴立雞羣的高挑身姿。那些身材矮小的雜草更是詭計多端,它們偷偷地潛伏在紅薯苗秧藤蔓間,與藤蔓的顏色是多麼的相似,如不留意仔細辨認,定會被它們迷惑。雜草們為了自身的生存使盡渾身解數,我卻對它們採取了不歡迎的態度。早晨起牀後,鞋上還沾着晶瑩的露水,棵棵雜草被連根拔起,從紅薯地清除出去,濃密的紅薯苗秧被翻過來,風兒從壟溝間愉快地自由穿翔,紅薯秧葉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日子過得飛快,白露過後是秋分,紅薯藤蔓仍綠意婆娑,寒露過來緊接着霜降來臨,受到霜降洗禮的紅薯秧苗已開始泛黃,明顯發黑。有一天晚上,我從超市回來,經過一烤紅薯的爐子,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紅薯香味,應是收穫紅薯的時節了。

一個暖暖的午後,我與家人揮舞着鐮刀,開始割除紅薯田壠上的藤蔓,收穫自己半年以來的勞動果實。藤蔓與紅薯實在不成比例,藤蔓很多,堆在牆邊整整有一人高,許多藤蔓下面連着的紅薯僅有成年大拇指粗細。收穫的紅薯僅半袋,約有30千克。我把圓溜溜的`紅薯攤倒在陽光下曬太陽,坐在紅薯堆旁邊,心中充滿了疑惑。

我縣城家馬路對面有一片廢棄的廠房,房子已經被拆除,不知什麼原因,多年一直沒有被開發,留下很大一片空地。妻子常對我説,有一位退休的老人,在廠房舊址上將殘留的磚瓦礫石一點點敲碎,整理成了很大一片紅薯地,據説一季紅薯能收成1萬多千克,收入不菲。如妻子的話屬實,我的紅薯地從理論上以等面積產量推算,至少也能收穫400千克,將信將疑的我很想找機會實地察看。

週末的午後,金色的太陽高高地掛着天上,我徑直往麪粉廠空地而去。踱過一處斑駁的圍牆豁口,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偌大的空地一覽無餘地呈現在我的眼前。地表面高高低低,坑窪不平,斷瓦殘垣隨處可見,呈現出丘陵地貌的特徵,陽光能照耀到地的每一個角落。空地上到處可見水泥基墩與大小不一的坑塘,坑塘裏積滿污水,水面有些綠色的青苔。地橫七豎八地被人劃種着,紅色的布條與白色的電線纏繞着幾根歪斜的木樁,被當成了地界。一位年逾七十精神矍鑠的老人在坑塘裏用鐵杴吃力地掏土,掏挖出的土被盛裝在兩個白色的塑料水桶裏,被一桶桶挑走,攤倒在地面上,想必他就是那位退休的老人吧。

“這一大片地都是您整理出來的?有2畝多吧?”我被眼前這位掏土整地的現代版愚公精神所深深折服,用十分驚訝的口吻問道。

“是呀,退休後我沒事幹,老兩口就喜歡侍弄土地,原來的水泥地被敲碎,在上面用掏挖出的土覆蓋,特別適宜種紅薯,一季收入近2萬元呢。”老人的話語中充滿了自豪。

仔細看着老人整理出來的土地,其中還摻雜些大拇指粗的石英礫石,與自己庭院門前的那一片空地比對着,我的思緒不禁浮想聯翩,想着種紅薯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的紅薯長期生長在高牆的陰影中,過於潮濕,得不到陽光照射,紅薯無法進行有效的光合作用。紅薯卻以生長美麗藤蔓的方式回贈着我的期待,雖與我的期待有些背道而馳,但我收穫了一份美麗的心情。

一塊地究竟適宜長什麼莊稼,不適宜長什麼莊稼,取決於土地的氣質:營養、肥力、環境等因素,與個人的美好期待與願望似乎關係不大。土地常被比作母親,其實土地更像唸書的孩子,我們對土地總會有過高的期盼,投入了無比多的精力,土地的回贈未必就是我們的心願。

由紅薯地我聯想到了文字的創作,土地從不拒絕莊稼,貧瘠的土地也未必結不出希望的果實。一個作家寫什麼東西,不寫什麼,取決於他的知識結構、修養、讀書、成長的環境,真正的創作就是老老實實寫適宜自己的東西,寫熟悉的生活,千萬不要去跟那些流行風。勤勤懇懇耕耘土地的人終會得到收穫,縱使收穫與你的願意存在很大的距離。

老人退休後生活依靠退休金,即使一年沒有近2萬元的收入貼補,也應該生活得衣食無憂。有精力去侍弄土地,從挖土、栽種、管理、收穫紅薯,將紅薯拿到集市換成鈔票,尋找的就是一份種地的樂趣。我門前那片巴掌大的紅薯地,即使顆粒無收,我的心情也是很愜意的,紅薯地收成的多少卻是無關緊要的。

假如人類不將土地視為獲取財富謀取生存的手段,摒棄對土地那些貪婪、自私、掠奪的慾望,從土地中獲得快樂,或許應該生活得更加美好,我這樣想着。

吃着自己親手種植的紅薯做成的甜稀飯,我的心情十分舒暢,就像讀到自己文字被刊印出來一樣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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